这脉象?
她不着痕迹地扫过程氏苍白的面色,却见对方冲她轻轻摇头。
苏时瑾扶住程氏,白了一眼刘氏。
“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天冷我们进去说吧。小婶子有孕,受不得寒。”
……
苏时瑾扶着程氏,往南院逸安阁走去。
寒风如刀,廊下铜灯被吹得摇摇晃晃。
金瞳儿在脚边蹦跳,时不时仰头看看苏时瑾。
一踏入逸安阁,苏时瑾便示意嫣然关上房门,隔绝了外头的目光。
阁内布置简洁雅致,楠木桌椅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两人步入内室,程氏脸上有些担忧,挨着床榻坐下:“瑾儿,这些日子,我越发觉得难受。”
苏时瑾紧挨着她,轻声安抚:“小婶子,别担忧。再让我仔细瞧瞧。”
她伸出手,搭上程氏腕间,屏息凝神感受着脉象。
这一次,她确定了,程氏脉象紊乱中透着一股诡异的凝滞,除了喜脉的特征,还隐藏着一丝异样。
正当苏时瑾思索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三弟妹,我来看看你。”是刘氏尖锐的嗓音。
接着,门“砰”地被推开,刘氏裹着一件绛紫色大氅,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婆子。
“二婶,您如今还真是,越来越让人生厌。”苏时瑾起身,挡在程氏身前。
刘氏气得面容扭曲,阴阳怪气地说:“哼,你一个和离归家的,还敢这么跟长辈说话?我这不是担心三弟媳妇嘛。”
话音未落,刘氏一双手已掀开内室的珠帘。
她身后,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上前,作势要拨开苏时瑾。
“滚!”苏时瑾斜了一眼,“我敬你是长辈,给你留点脸面。你若再不知所谓,就别怪我拿身份来压你!”
刘氏的脸,一阵青白!
苏时瑾今非昔比,如今她是“琼华县主”,若是她翻脸不认人……
刘氏灰溜溜走了。
程氏在榻上轻咳一声,指尖微微发颤:“瑾儿,我这身子没什么大碍吧?不过,你何时会的医术?”
苏时瑾未出嫁前,小叔待她极好。所以苏时瑾的事情,程氏也知道的很清楚。
“嗯,小婶子别管我怎么学的医术。有我在,定不会让你有事的。”苏时瑾将她的手放回锦被中。
指尖触碰到青筋处,跳得又急又乱,像被蛛网缠住的飞蛾。
“好的,瑾儿,谢谢你。”程氏扯出个笑容,忽抓住她袖角,“别告诉你小叔,他会担心的……”
话到嘴边又咽下,只余一声叹息融进熏香里。
窗外金瞳儿突然叫了声,异瞳眼珠在暗处幽幽发亮。
回惊鸿阁的路上,苏时瑾踩着青石板上破碎的月光,思绪翻涌。
上一世,她出嫁后,就没回过苏家。
记忆里最后见程氏,是在小堂弟的葬礼上——那孩子裹在襁褓里,小脸青紫得像颗未熟的杏子。
也是这时候,小婶子怀了身孕。
只不过,小堂弟生下来就瘦弱不堪,未过周岁便夭折了。
她至今记得灵堂里那盏长明灯,火苗被穿堂风吹得东倒西歪,映得程氏脸上的泪痕如同刀刻。
后来小婶子,与小叔越行越远。
她出事的时候,小叔刚纳了一房妾室,那妾室是刘氏娘家侄女。
现在想来,果然有蹊跷。
苏时瑾攥紧帕子,小婶子分明吃了孕妇不该吃的东西。
到底是谁呢?她得找小叔,好好聊一聊。
转过回廊时,她瞥见假山后闪过一抹土黄色衣角——这是府上老嬷嬷衣物的颜色。
……
因苏时瑾归家,苏家特地摆了家宴。
因程氏动了胎气,家宴就没参加。
饭后,苏时瑾拦住了小叔苏佑平:“小叔,我有话跟您说。”
“瑾儿有事?”苏佑平声音温和。
苏时瑾微微点头:“嗯,有很重要的事。”
“也好,咱们叔侄两好久没聊了。”苏佑平将小厮屏退,自己提着羊角灯,两人一路漫步到南院小花园。
苏佑平环顾四周,因是冬季,景色有些萧条,也十分空旷。
“这里没人。瑾丫头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苏时瑾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小叔,你可知小婶子,为何忽然动了胎气?因为她吃了些,孕妇不宜的东西。”
“不可能!”苏佑平手中灯笼“哐当”掉在地上,火苗熄灭,“韩大夫日日来请平安脉,从未听到说起过——”
苏时瑾压低声音:“小叔,您得信我。小婶子脉象不稳,时间久了,恐怕影响腹中胎儿。”
苏佑平脸涨得通红,他信自己的侄女,而且最近玉腕确实经常说身体不舒服。
他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若是让我知道,谁在害玉腕,我定不让他好过。”
他望着月光下侄女凝重的侧脸,突然想起程氏近日因孕吐,吃不下饭,所以每日都要饮些酸枣汤。
“你小婶子这些日子,总爱喝那酸枣汤,难道是?”他嗓音干涩。
……
翌日,苏府厨房。
灶上的瓦罐里,“咕咕咕”冒着泡。
看火的婆子周妈妈,正在犯瞌睡,头一点一点。
苏时瑾跨步进来,金瞳儿窝在她怀里。见到那冒着泡的瓦罐,忽地跃出来,撞翻了瓦罐。
“县主,怎么来了?”周妈妈惊醒过来,脸上褶子都在发抖。
苏时瑾并未理她,直接蹲下身子,捻起沾了地上的渣子:“酸枣仁、艾叶、还有……红麝粉!”
苏时瑾眸中冷意一片:“凌黛,把门堵上,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竟敢谋害三房子嗣!”
瓦罐碎片泛着冷光,苏时瑾指尖的红麝粉,像一簇凝固的血。
周妈妈跪地磕头,嘴里喋喋不休:“县主啊,谁敢谋害三夫人呀?就是借老奴一百个胆,老奴也不敢啊!”
“是吗?”苏时瑾冷笑。
金瞳儿突然扑到周妈妈跟前,撕扯间,掉出一包油纸裹着的东西。
展开一看,竟是未用完的红麝粉。
周妈妈面如死灰:“这、这不是老奴的!定是有人栽赃!”
苏时瑾摩挲着油纸包,脸上杀意颇重:“给我打,打到她说实话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