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楚新看了眼四周围住自己的一圈人,心知再闹下去,自己也不占理了,便灰头土脸地跟在姜谙身后。
萧婉君有条不紊地疏散围观,待一切恢复如初后,她将萧志美拉到一旁询问。
“志美,刚才究竟发生了何事?”
萧志美摇了摇头,如拨浪鼓一般,“不知道,我当时在和元原讨论糖球,他们突然打起来了。”
她与那些人可谓是志不同道不和,自然懒得理会,所以元原一来寻她,她便拉着元原到一旁闲聊起来。
萧婉君真是恨铁不成钢,“你理应多长个心眼,这里可是我们萧氏马场,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娘我可就没法交代了。”
萧志美道,“娘,有什么好担心的,厅堂这么多人,他们打起来,与我们又有何干系?你倒不如好好想想下午,若是抽到马球,会有何意外发生吧。”
经她这么一提醒,萧婉君顿时如临大敌,神经紧绷起来,赶忙去做些准备。而此时的元原,怀里抱着全楚新硬塞给他的一食盒糖球,正满心欢喜地给学生们分发着。由于刚才的事情,姜谙特意指派了两名侍卫紧随元原左右,又称他为郡主,那些学生们自然不敢怠慢,不说阿谀奉承,至少个个都笑脸迎人,未有半分的拿姿作态。
姜谙带走全楚新后,琴棋书画本欲跟上,却被姜谙断然阻止,让他们留在厅堂中,务必确保不再发生任何意外情况,又反复叮嘱如葵和如棠一定要照顾好咏琴和赋棋,以防节外生枝。
进入房间后,姜谙凝视着全楚新,那目光犹如平静的湖面,让人难以洞悉其内心的波澜。
姜谙虽身形瘦弱,却高挑如松,尤其是那如瀑布般垂落在脑后的如墨长发,半挽成一个髻,斜插着一支小鹿踏月簪,更显其尔雅温文,如沐春风。
“脸可还疼?”姜谙轻声问道。
他本意是想借糖球来缓和全楚新与其他同学的关系,却不想,这竟成为了引发争执的导火索。这事应不完全是全楚新的责任,否则她也不会在正心书院和崇光书院时安然无恙,偏偏在明晓书院出了问题。
全楚新本就满腹委屈,听姜谙这么一问,又哭了起来。
她既不说疼,也不说不疼,只是一个劲地哭。
姜谙见状,赶忙抽出手帕递给全楚新,全楚新正哭得上头,一巴掌打开姜谙的手。打完之后,她愣怔地睁圆了眼睛,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呆呆地望着姜谙。
姜谙再次问道,“可是好受些了?”
全楚新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像雕塑一般,愣怔地望着姜谙。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全楚新自己也说不清楚,因为她自小在外头打了架,母亲父亲、奶奶爷爷,他们只会带着人帮她去找回场子,却从来没有问过她,还疼吗,可好受些了。
虽然姜谙并没有多说什么,但那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在他温柔和润的嗓音衬托下,宛如一阵春风,轻轻地拂过全楚新的心头,似能抚平世间任何的不平。
见全楚新没有反应,姜谙轻轻地走上前去,替她擦拭眼泪,一边像个长辈一样絮叨道,“我知道此事应是那名学生挑拨起来的……”
“那你还要道歉?”全楚新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质问道。
“委屈了?”姜谙问道,把手帕收了起来。
全楚新倔强地昂着头,别开了脸面。
姜谙继续说道,“不被信任很难受?”
全楚新将脸别得更开了,仿佛要把自己藏起来。
姜谙忍不住笑了,“那你不也动手打人了吗?你看那个学生鼻青脸肿的,还流了那么多血,比你可丢人多了。”
全楚新听了,认同地点了点头,“这倒是!”
姜谙却是收起了笑容,变得正经起来,“那你可理解周伍陆和宋薇的心情了?”
全楚新怔住了,她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姜谙,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他们与你本无差异,家世让你心生优越,觉得可以肆意欺凌他们。你可曾想过,他们亦是人,理当受到他人的尊重?”姜谙注意着全楚新的情绪波动,继续说道,“你有全氏作为后盾,敢于反抗,而他们却不敢。周伍陆身为男子,能来正心书院读书已属不易,若因打架而被退学,那他的一生岂不是毁了?宋薇因其母亲在你全氏手下做工,不得不对你言听计从,她的内心难道就不委屈吗?你们全氏拥有超越其他同学的权势。你理应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你的人生,不应局限于眼前这一眼望到头的短途中。”
全楚新沉默不语,只是凝视着姜谙。
姜谙笑了笑,道,“你在想我为什么知道些吗?这下你该信我是书院的负责人了吗?我虽不插手你们的学业,但其他诸事我皆应知晓。”
全楚新摇摇头,她并未思考这个问题,而是在寻思,为何从未有人向她讲述过这些道理。
“闲王妃,你可知道我姨娘是怎么死的?”母亲全洁琼告诉全楚新,她的姨娘是因得罪了闲王而被无辜杀害。
她对姨娘的为人再清楚不过了,她的一半性情皆是从姨娘那里学来的。
姜谙疑惑问道,“你的姨娘是谁?”
全楚新道,“全洁瑜,去年被闲王打死,晒成人干喂了狗。”
姜谙听到那个名字,眉头微微皱起,道,“当时的公告,已公布了她的罪责。”
全楚新道,“我母亲说那些都是污蔑。”
姜谙反问道,“你认为呢?”
“我……我……”全楚新顿时语塞。
姜谙道,“祸患积于勿微,智勇困于所溺,玉琢成器,人学知道,是非与否,你当自行判断,岂能偏听他人之言。若心有惑,可躬行而求之。”
全楚新闻言,怔了半晌。
厅堂中仍在比试“书”艺,此时已轮到崇光书院登场,蔺孺霏有明显的放水之嫌,自萧志美之后,所出之题皆较为简单。
而另一间房中,卫荀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一遍又一遍地问道,“当真?”
苏礼榕再次把过脉后,笃定地回答,“你治疗不佳,极有可能不能人事,可曾让我弟弟看过?他治疗男子之病的医术远胜我们女子。”
卫荀缓缓点头,道,“苏哥哥并未言明具体,只是嘱咐我务必按时服药。”
“你可曾按时服药?”苏礼榕追问。
卫荀摇头,“他们离府后,我觉得那药太苦了,便没有再喝。”
“我为你重新开药,每三日为你诊一次脉,重新调理,闲王府我多有不便,你若有之前所服之药方,也可带来与我一观,苏宅你也曾小住,想来也是熟稔了,届时可直接来药房寻我。”苏礼榕交待道。
卫荀颔首应是,咬牙抹去脸上泪水,向苏礼榕道谢。
苏礼榕离去后,卫荀独自静坐片刻,姜谙一来,他便强颜欢笑,只道自己已无大碍。姜谙拉着他闲聊几句,便有人前来通传开饭了。
饭间,萧婉君自然不会错失如此良机,她手举酒杯,逐一向各位名家敬酒,一来是提升自己的名望,二来是举荐自己的女儿,以求得各位名家的指点。
正所谓,艺多不压身。
萧婉君自然不愿自己的女儿如自己一般,做任何事都受到束缚,她会竭尽全力为萧志美铺好道路。
然而,此刻萧志美却在与元原讨论鸡腿好吃,还是鸡翅好吃。
她不禁叹息,现在似乎还为时过早,孩子的眼中只有嬉戏玩耍和食物。
下午的第一场是“数”。
这戏份是化雪最为喜爱的,她端坐于最前排,台上每出一题,她便激动地与祝长乐探讨一题,分析学生解题的思路和最佳方法。祝长乐听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数学竟有如此玄妙之处,还拜托化雪得空了一定要教教他。
化雪毫不犹豫地拍着胸脯应下了。
而在判官席位,蔺氏姐弟坐在角落的僻静处,桌上摆放着一碟糖球。苏礼榕尝过一颗后,让蔺孺霏也尝一尝,里面包裹的是吉祥果,有生津止咳之用。
上午送来后,由于苏礼榕被请去看病,他们并未动过,尤其是蔺孺霏的病情,很多东西都不能碰。
“姐姐,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吗?”蔺孺霖看了看其他桌子,发现只有他们这一桌的糖球与众不同,用小碟堆叠成塔状,其他的则是随意散落着。
上午,蔺孺霏作为判官出题,等“书”艺结束,也到了午饭时间,这糖球摆放在桌上,一动未动,午时又有人添置了其他的吃食和酒水,这是主席台和判官台独有的。
“既然如此,那便不能负了闲王府的美意。”蔺孺霏尝过一颗,以示敬意。
苏礼榕笑道,“他这般行径,或是想与你谈谈。”
“谈谈?”蔺孺霏疑惑地问道。
“你们蔺家军的军粮问题。”苏礼榕直接点明。
蔺孺霏道,“那事不归我管,何况蔺家军的军粮一直是萧氏在供应。”
苏礼榕笑道,“二姨娘,我虽只是个大夫,却也听说了,现在通州的粮都在柳氏米行,萧氏早就供应不上了,既然闲王府有心,蔺家军倒不如趁这个机会与闲王府做了这笔买卖。”
蔺孺霏看向苏礼榕,苏礼榕只是拿了一颗糖球放入嘴中,慢慢地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