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往昔之影与旧日之囚（一）
“啊。”左镇潮恍然大悟，“难道说今天在西校区包场的就是你们的剧组？你是为了找我才——”
这话像是踩中了赵湘灵的尾巴，她原本就涨得通红的脸颊瞬间又红了一个度，整个人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什、什么乱七八糟的！才没有，你少乱说！”
“那你这是……？”
“看不出来吗？”赵湘灵的下巴朝着另一边的西校区大门抬了抬，声音隐约带了些微不可察的得意，
“我只是为了工作顺便过来，到了这里才想起要找你这件事，所以刚刚才拉住你的。”
左镇潮：“……”
你自己听听，不觉得前后矛盾吗？
她咳嗽一声，决定暂且先跟着赵湘灵的思路走：“那你怎么认出我的？上回我不是戴面具了吗？”
赵湘灵的表情僵在了原地：“……”
“你似乎还去翻了十字路口的监控，试图打探我的信息？找我究竟是要干什么？”
“你怎么知——唔、是那些警察告诉你的吧？”
赵湘灵的惊讶没持续多久。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朝着左镇潮逼近了几分，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
左镇潮只感觉她携着香气的发丝都要蹭到自己的脸颊上，两个人近得几乎是完全贴在了一起。
……救命，这未免也太亲密了点。
赵湘灵却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距离感有什么不对，自顾自地指责道：
“谁让你上回走得那么快！好歹留个联系方式啊？我不是说了要给你报酬——”
要是当时她多留一会儿，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如果是为了上次事件的调查，要我配合倒是没问题。”左镇潮低头看了眼两人所剩无几的间距，“但这需要你靠我这么近吗？”
“唔……”
赵湘灵被她的话噎住，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她四处乱看，一副很忙的样子，就是不敢直视左镇潮的眼神。最终咬了咬嘴唇，冷不防道：“你知道我是谁吧？”
左镇潮偏了偏头，看上去很是纯良无害，满脸写着“我不知道”。
“……少装，你肯定知道我叫赵湘灵。”
“啊。”左镇潮移开了视线，“现在刚刚知道。”
赵湘灵恼怒道：“你骗人！你移开视线了！你明明认识我！”
“毕竟是明星，认识也很正常吧。”
两人一番拉扯，最终赵湘灵直接收住这个话题，直截了当道：“你上回说你姓左是吧？名字呢？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我也要知道才公平！”
左镇潮从被赵湘灵拦住、拉到边上那一刻，就知道这是迟早的事。
「她要是没把握查到我在这里，根本就不可能在如此准确的位置守株待兔。」左镇潮心说，「不过她调查我是为了什么？」
「您觉得她调查您与那次车祸事件无关？」兰达姆问。
「要是有关，我们站在这里这么久，有什么问题她早该问了。」
事已至此，再说个假名字或是蒙混过关，估计不会有任何意义。
赵湘灵能查到自己的学校，那么查到自己住在哪里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话说这些上流阶级的人倒是稍微重视一下别人的个人隐私，别动不动就开盒好吗。还好她的经历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左镇潮叹了口气，妥协道：“我叫左镇潮。”
“……”
赵湘灵没有回话。
她略微皱起眉，嘴唇被咬到出了血，那双漂亮的杏眼中溢满了震惊、怀疑与难言的忧虑。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左镇潮的脸：“你……真的是你……？”
赵湘灵这副表现让左镇潮也有些诧异。
是她怎么了？
就算认出是老同学，也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吧？
然而对方下一句话更是把左镇潮的cpU干懵了。
“你、你没死吗？！”
左镇潮：“……？”
她的大脑因为这句话飞速运转，最终宣告报废，只能迷茫地停顿了片刻，抬起手指了指自己：
“我该死吗？”
赵湘灵赶紧道：“不是，我是说——”
话音未落，她外衣口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在僻静的角落里发出相当明显的“嗡嗡”声。
赵湘灵当即把手从左镇潮身侧收回来，终止了那番壁咚的姿势，手忙脚乱地去摸自己口袋里的手机。
不耐烦地按下通话键：
“喂，徐姐？不是说了先不要打扰我吗？我有很重要的事……”
“……哈？什么对手戏，老娘都死了下线了还演什么尸体？！祁山月那混账不是最擅长发晴了吗？你让他自己无实物表演不行吗？！”
“……啧……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让他们等着，我这就过去！”
她挂断电话，又恶狠狠地看向左镇潮：“把V信号给我！”
赵湘灵那丁点杀气，还不如人面蛛的一条腿来的有威慑力。
左镇潮对她凶狠的眼神不为所动，体面道：“这不合适吧。”
赵湘灵气急：“你要是不给，我就——”
她说到一半顿住了，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威胁左镇潮的办法。
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我就、我就——”
左镇潮：“哎，我给我给，你先别咬了，嘴唇都出血了。”
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她最终还是拿出手机，给赵湘灵扫了自己的V信码。
一加上左镇潮的好友，赵湘灵瞬间像是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任务，霎时眉头都舒展了不少，眼神也柔和起来。
那副神情，总算有几分贴合她在娱乐圈中清冷温和的人设。
只可惜这并没有持续太久，她便留下一句“不准给我设置成消息免打扰”，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就算您设置了她也没法知道吧。」兰达姆适时地发问道，「请容我检查一下此人的智力值……8点。」
兰达姆沉默了一会儿。
最终它断言道：「个体差异无法简单进行量化，或许会存在误差。」
「都说你该升级系统了，死活不信。」
左镇潮匆匆从那处院墙底下走出来，看了眼时间，发觉自己还没迟到。
她干脆也不赶路了，慢悠悠地朝着教室方向走去。
「依我拙见，」兰达姆道，「尽管赵湘灵此人行事疯癫，难以捉摸，但不难推断，她十有八九已经知道您与她在高中时期的纠葛，否则不至于如此反应。」
「不应该啊。」左镇潮若有所思，「我和她没见过面……而且什么叫我没死？我怎么就死了？」
她最多就是身体不好，直接从那学校退学了而已，再怎么着也不至于传成是暴毙吧？
「比起思考一些不实的前因后果，倒不如直接怀疑是某些人传播了一些关于您的不当谣言。」兰达姆直言道，「当然，就目前看来该谣言对您只具备益处，因而此人的身份还需斟酌。」
「的确，这人人还怪好的，说我死了的确能少很多麻烦。不过赵湘灵找到我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他们这个阶级的人消息传播速度实在是——」
说到这里，左镇潮突然猛地回想起来，自己在这个阶级似乎也有几分人脉。
于是她开始掏出手机，骚扰盛询。
尽管此人向来不懂得好好说话为何物，但面对左镇潮的问题，他都是会及时回应并且给出无比完善的答案的。
……这么说来，倒是很像兰达姆。
「……您在想什么失礼的东西？」兰达姆的声音听起来比往常还要冷淡，「请不要随意将我和其他人相提并论。」
左镇潮不理它，给盛询发消息道：[盛先生，您知道赵家的事吗？]
路还没走出去十米，这人便回复了。
[S：？你把我当搜索引擎？]
左镇潮：“！”
「布豪！被发现了！」
左镇潮一本正经地瞎扯：[绝无此事！您看起来就非常善于交际还很博学的样子，肯定比搜索引擎靠谱多了]
那边没回应。
这倒也在左镇潮预料之内，她暂且搁置此事，收了手机继续走。然而在即将抵达教学楼的时候，盛询的消息便再度传了过来。
[S：你和赵家又扯上什么关系了？]
[左：之前不小心救了赵湘灵……]
[S：……]
[S：是不小心，还是提前预料到她会遭遇车祸？]
他随口便说出了与事件相关的情报，想来刚刚那段时间是调查去了。
而陆回雪就有能掐会算的本事，倘若左镇潮真是他正儿八经的徒弟，那么会这一手倒也寻常。
[左：不，我单纯恰好路过]
[S：行。赵家最近没什么消息，我听说他们暗中在查人，只是那人的什么情报都没放出来]
盛询倒是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直接回答了左镇潮的问题。
[S：这么说来，大概是在找你。]
「嘶——找我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吗？不是赵湘灵的个人行为，反倒是发动了整个家族？」
「不仅如此，照常理而言，把您的情报散播出去更适合找人，他们却反其道而行之，或许是在防备什么。谢氏还不清楚您的姓名，可能性不大。」兰达姆说，「难道您在我不知情的时候，又去招惹了什么仇家？」
「我就是探了个灵而已，招谁惹谁了……」
那一头停顿片刻，突然又发来一条。
[S：啧。她到你们学校里去了？]
左镇潮：“？？？”
[左：这情报流通速度也太快了吧喂？！]
[S：知道了。]
[S：老老实实去上课，找个人多的教室待着。下课后留着别走，我去接你。]
[左：啊？]
事情是缘何发展成这样的？！
左镇潮刚想说些询问原因或是婉拒的话，盛询下一条消息又过来了。
这人打字手速飞快。
[S：对了。谢家的事，是你干的？]
[左：不，我什么也没干]
至少还没来得及干。
[左：谢家怎么了？]
[S：没事，今早谢氏股价跌了十五个点，但目前什么情况不清楚，还在查]
[S：既然情况未知，那十有八九就不是自然因素，所以我才来问你]
左镇潮听懂了，盛询是觉得她这边采用了某种玄幻手段把谢氏整了。然而她即便真的有在学习，也从未想过要靠着这一手整顿金融界，只能颇为遗憾地表示此事与自己毫无关联。
至于陆回雪……
她师父昨晚一直待在她家里，今天凌晨就爬起来和她一起晨练，怎么可能会是他干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胸有成竹地回复：[我不到啊]
[S：很好]
[S：既然不是你的手笔，也就不用给你留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
[S：就这样，下课等着我]
说完便彻底没了回复。
……什么意思？
盛大少爷是要趁着机会收购谢氏吗。左镇潮挠头。
她到头来也没机会发问，这人为何一心要过来接她，只能姑且理解为赵湘灵带来的麻烦或许超出想象。
可是这也犯不着让他抽空来接她啊？抛开救命恩人这一层，两人只是点头之交，说不上有什么交情……
思索间，她已然抵达了上课用的阶梯教室。
这节课名叫“古汉语文学”，算是她这个专业的必修课，只是下半个学期才开。
开课的第一周她就因为身体原因请了假，后面更是一直在请假，至此已经缺了三堂课。这么想着，她又打开校园App看了一眼，今早收到的那些教授留言，似乎都是这堂课的教授给她发的。
左·怠惰大学生·镇潮，此刻才注意到这堂课教授的名字。
「我靠。」她的心瞬间凉了大半，「是周缙臣？！」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这位周缙臣周教授是文学院四大名捕之首。
他曾经立下过挂掉全班五分之四学生的壮举，还因为过硬的研究教学水准让教务处屁都不敢放一个，行事比那些退休返聘的老教授都要肆无忌惮。
毕竟就以此人的学位与简历，他们大学能聘请他当教授，实在是高攀，可以说是祖坟冒青烟。
左镇潮皱着眉飞快关闭页面，又重新进了一遍，然而教授名字没有丝毫变化。
孤零零的三个大字，以及周缙臣在校园App上给她发来的数条消息，仿佛都在嘲笑她的小丑行径。
左镇潮：“……”
她直接关掉了手机，走进阶梯教室。
哈哈。不看，就是没有。
这课人数不多，大部分都是他们本专业的人，其中也不乏一些左镇潮的熟人。只是由于她请假次数过多，称得上“朋友”的角色委实不存在。
踏进门的一瞬间，数道目光就聚集在了她的身上，或震惊或疑惑，原本略显嘈杂的阶梯教室都霎时安静了一秒。
有人在窃窃私语，似乎是在讨论她身上穿着的衣服的牌子。
不过下一刻，又恢复如初，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没人再去关注她了。
教授还没来，教室内稀稀拉拉地坐着十几个人，左镇潮拎着包走到靠后几排，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周围空无一人，非常清闲。
甫一落座，还没将电脑之类的拿出来，边上突然传来一道有些紧张的声音：“你好……”
左镇潮转过头，看见一位略有些眼熟的女生。对方容貌清秀，眉宇之间透着如暖阳般温和的鲜活，乍看是个很活泼健谈的姑娘。
左镇潮记得她的名字，应该是叫张一瑾。
张一瑾站在左镇潮面前，相当局促地缠着自己的手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个……左镇潮？”
左镇潮点头：“是我。”
没想到还有人认得她。
“果然是你，我刚刚还不敢认呢！”
张一瑾的双眼顿时亮了亮，似乎是发觉左镇潮很好说话，当即便打开了话匣子。
虽说是询问她的近况，倒也没什么冒犯可言，只是感慨最近很久没见到她，是不是身体好转了之类的。
左镇潮同对方正闲聊着，伴随着一阵清晰的脚步声，教室内霎时间安静下来，她也不由得闭上了嘴。
讲台上多了个修长的身影。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甚至没看底下人一眼。但教室中的所有人就是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原本的动作，开始老老实实地回座位拿书。
「？？」
左镇潮看着周围目瞪口呆。
这给她干哪儿来了？这还是大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