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逸闻言大惊,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意外,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
他早知道军心难稳,毕竟这些人收降不过十日,却没想到张角围城,城里早就已经蠢蠢欲动了。
这些人见识过张角诡异的手段,把他奉为神明,现在却愿意主动站出来,无疑是意外之喜。
刚才吕逸一激动,没有控制好音量,那一番话飘飘洒洒传到四面八方,闻者无不动容。
正如那自首的汉子所说,都是活不下去才跟着张角起事的,但起事之后,也不过是战场上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而已。
这几个月来,他们早就见惯了生死,身边人一个个丧命,又不断又一波一波的流民重新加入了进来。
张角描绘的盛世美景他们没有看到,死的凄惨的同袍却每天都会在噩梦中出现。
乱世人命如草芥,连他们自己都默认了,贱命一条,就该是被放弃和牺牲的。
但吕逸把他们当成同等重要的生命!
即便是束手无策,即便徐福给出的计策毫无人性但却胜算极大,吕逸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念,要用他们的死,换自己的生!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知道自己不配和吕逸相提并论,却被吕逸如此重视,沾满心底的就不再是不甘,而是慢慢的羞愧!
“将军,小的罪无可恕,愿将军以阖城性命为重,采纳了徐先生的计策吧,我等心甘情愿!”那人再次叩首在地,诚恳地说道。
“我等老弱病中之人自愿赴死,剩下轻症之人唯求将军怜悯...”说到这里,那人已经泣不成声,“能救一个是一个,我等虽死无憾!”
顿时不少人跟着喊了起来,“我等虽死无憾!”一时之间声浪喧天,把整个博陵城都惊醒了!
吕逸慨然长叹,心中百转千回。
他绝不愿意用这种惨烈的方式换取一线生机,但群情激动,显然军心可用,却实在让他不知道该高兴好,还是伤心好。
“你们先起来!”吕逸沉声说道,“你们现在既然中毒,当务之急就是养病恢复,总有用你们的时候,无需多言!”
见众人都带泪望着自己,他又道,“如何破敌守城,那是吕某的责任,请大家相信吕某,定会找到一个万全之策!”
他看着众人,语重心长地说道,“活下去,总会有希望!”
“说的好!”徐福突然抚掌大笑,走到吕逸面前,一躬到底,“在下刚才胡言乱语,吕将军一席话,让在下无地自容!”
吕逸不想理他,韩当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徐福却又自顾自地说道,“在下还有两策未献,不如让在下先说完?”
“不敢听!”吕逸冷冷的说道,“怕污了耳朵!”
徐福也不生气,挠了挠头想了想,笑道,“那就只剩一策了,保证光明正大,仁义皆全!”
吕逸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韩当毕竟和徐福有过一起突围的交情,还是不忍心,叮嘱道,“姓徐的,说话之前想想清楚,别再胡言乱语!”
徐福点了点头,说道:“此地人多口杂,还请将军借一步说话!”
“他们信我吕某,这才现身谢罪,自承其罪!”吕逸冷冷的说道,“我吕逸信得过他们,事无不可对人言,要讲就在这里,光明正大的,不要藏着掖着!”
徐福老脸一红,正要说话。
那为首的汉子却突然朝着徐福喊道,“先生但讲无妨,便是要我等赴汤蹈火,也绝没有半句埋怨!”
徐福一愣,见他们这样子,反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莫名地有些感动。
“这次倒不用你们的性命,反而要吕将军本部人马冒险,不知吕将军可愿意?”徐福无奈,只能开口问道。
他之所以想要单独说,就是因为有些担心,不想在这些降卒面前让吕逸显得为难。
吕逸即便再公平,毕竟是人,难免有亲疏之别。
他可以不愿意牺牲这些降卒的性命,却不见得愿意让本部人马为这些降卒牺牲。
果然吕逸一听,并没有当场表态,只是问道,“怎么个冒险法?愿闻其详!”
“既然是用毒,必然有解药,不知吕将军以为,解药在何处?”徐福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问道。
“自然在张角那里,不然还能在何处?”吕逸反问道。
“吕将军此言差矣,恐怕是当局者迷!”徐福双眼清亮,认真地说道,“只是虽不中,亦不远矣!”
见吕逸面露疑色,他又说道,“我曾夜探敌营,张角为人多疑谨慎,满大营之中除了那几个术士是他心腹亲信,即便是领兵的渠帅罗市,也不被信任,又怎么会将解药这种性命攸关的东西放在大营?”
吕逸恍然,确实有道理。
“二来,他既然对这城中下毒,顷刻之间,上万人同时中了暗算,又是从城外水源下手,想来用量可观!”徐福悠然说道,“吕将军就没想过,这下毒之人,若无解药,岂不是也不能幸免,在下却不信他张角的心腹,会像将军这般大义凛然,不惧死生!”
“你的意思是,解药并不在营里,却另有别处存放?”吕逸问道。
“营里肯定有,但量不会大,不一定能解城中危局。”徐福说道,“若在下所料不错,下毒的源头,却一定会有解药,那里恐怕是张角炼毒制毒的关键所在!”
“何以见得呢?”吕逸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
“子龙探营两次,皆不见张角身影,时至今日,毒烟起时,他方才现身。”徐福沉吟道,“在下之前还在想,张角这几日去了哪里,现在看来,应该正是找了个僻静处炼毒作祟,这才迁延时日。”
他这么一说,就很合理了。
毒倒一城人到底要用多少量,吕逸不知道,但以这个时代的化工水平,恐怕也确实需要不少人力和时间。
再一想张角今早匆匆忙忙从林中装神弄鬼的出现,身边也没有带什么箱笼之类的东西,想必一家一当肯定还在当初炼制之所。
“最关键的一点!”徐福笃定的说道,“张角出来的方位,和暗渠的源头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