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北部,楚府后花园。
这日,麟儿跪倒于美芝母亲的坟茔之前,久别重逢的悲喜交加,多年累积的思念之情,于此一刻间,如潮水般肆意奔涌、汹涌澎湃,倾泻无遗。
麟儿失声痛哭,声音哀婉凄切,久久不息,响彻整个楚府,直冲云霄。
那哭声,如同断肠之曲,令人闻之落泪,听者心生苍然。
其身边的侍卫与楚府仆众亦随之有感,纷纷以衣袖拭泪,感同身受,沉浸于无尽的哀伤之中。
“娘亲,麟儿肚子饿了;您再为麟儿亲手包一次水饺吧;
娘亲,麟儿顽皮,衣衫又破了,您再为麟儿亲手缝制一件新衣吧;
娘亲,麟儿年满十七之龄生辰将至,您何时为麟儿举办生辰宴啊?”
麟儿哭的不能自已,声音渐渐嘶哑,最终,无力地瘫倒于哥哥怀中。
一阵轻柔的微风轻轻掠过,轻拂着麟儿的鬓角,发梢随风轻轻摇曳。
宛如美芝夫人那温柔的巧手,在轻抚着麟儿的每一缕发丝,传递着无尽的思念与慰藉。
麟儿再次失声痛哭,那哭声中饱含着对母亲无尽的思念与哀伤:
“娘亲,麟儿终于再次得见您了。”这句话,仿佛他心中积压已久的呼喊,此刻终于得以释放。
自从楚龙飞兄妹将美芝夫人的坟墓迁离故地,麟儿的心中,便如缺失了一角,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仅能每日前往雅庭小居,追思母亲,追忆往昔三兄妹的点点滴滴。
唯有如此,心灵方能得到一丝慰藉,片刻安宁。
“麟儿,”燕儿心疼地执起麟儿那双骨节分明、因练剑而布满茧痕的皙白之手,垂泪温声安慰:
“莫再悲伤了,若然哭坏了身子,娘亲在天之灵定然心疼不已。娘亲最是疼爱麟儿,你如此伤心,她的心该有多痛啊!”
楚龙飞亦是默默地再次收紧了怀抱,将麟儿搂的更紧了,
仿佛欲将麟儿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无声地传递着安慰与力量。
美芝夫人的一生,虽然缺失了夫君的深情宠爱与疼惜,然而,她却以非凡的智慧与毅力,培育出三位在武林中熠熠生辉、光彩照人的杰出后辈。
她以无尽的耐心,如同园丁般精心浇灌,给予他们正确的引导与教育,悉心培养他们的文韬武略,
使得每一名子女皆能傲立于武林江湖之巅,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书写了一段轰轰烈烈的传奇。
自某种视角审视,美芝夫人的一生似乎充满了遗憾。
她与夫君柔情蜜意、相伴到老之梦终成空,亦未能尽享天伦之乐的温馨。
然而,她的人生轨迹又彰显着别样的成功与辉煌,她未曾陷入与姨娘争宠的漩涡;
未曾自怨自艾,沦为深宫怨妇般的女子。
相反,她毅然决然地将全部心血倾注于三个孩子的成长与教育之中,
以母爱为笔,以智慧为墨,将他们个个培养成为出类拔萃、卓尔不凡的武林翘楚。
至于那未能挽留丈夫的心,最终遭姨娘毒手,香消玉殒;
亦或全心全意修身养性、培育子女。
这一切的功过是非,如同历史长河之中的朵朵浪花,只待世来评说。
* * *
龙家镇,龙宅后花园。
后花园虽然不大,却精致得很。小径两旁繁花盛开,红的似火,粉的似霞,各色花卉争奇斗艳,交织成一片绚烂的海洋。
微风拂过,花香袭人,令人心旷神怡。
绿树成荫,枝繁叶茂,为这小巧的庭院增添了几分幽静与清凉。
庭院深处,一座雅致的庭居,名曰“雅厅小居”,
两间一厅的格局,紧凑而温馨。
厅堂中央,摆放着一张雕花圆桌和几把精致的椅子。
圆桌上方墙壁的玺龛处,赫然摆放着美芝夫人的灵位。
“大胆,什么人?竟敢擅闯后花园,不要命了吗?”后花园园门处,传来看守侍卫的叫骂声。
“二位长官息怒,我乃此宅夫人,特意前来送些新鲜水果与盟主和燕儿。”一名装扮妖艳的妇人,赔着小心,讨好地说言道。
“住口,燕儿小姐的名字,亦是你唤得的吗?”那八名侍卫并未因她的自报家门而有任何转态,依然气势凌人。
“啊?……”龙姨娘懵了,不允直呼燕儿,那将唤何称谓?
“谨记,需得尊称‘楚宫主’亦或是‘楚姑娘’。”侍卫纠正道。
“是,是,是。”龙姨娘嘴上应着,心里却把燕儿骂了个狗血喷头。
连自家的祖宗都不认了,居然改换楚姓,当真不孝。
原来,自从龙家夫妻知晓楚龙飞便是那名震江湖、威名赫赫的北部武林盟主之后,
聪明锐利,心计颇深的龙姨娘,便接手了自从麟儿走后,无人打理的后花园及雅厅小居。
她不断命人前来打扫,并且重新供奉起美芝夫人的灵位,保证其香火不断。
以防哪一日,楚龙飞兄妹再次悄无声息地前来,责问他怠慢之过。
却未料,今日,三人果真同返此处。
龙姨娘亦远远瞥见了那敞开着的雅厅小居客厅,正中玺龛处的美芝夫人的灵位前,那三柱高高燃起的高香。
深晓定是她那为别人而生的不孝之子龙鳞所为。
雅厅小居楚龙飞的房间之内,传出嬉笑怒骂之声,闻声甚为愉悦。
楚龙飞、楚龙鳞、燕儿三人,并排同挤于一张大床铺上。
再次温馨幼时那张——美芝夫人为他们特意定制的大床之梦。
此刻,燕儿正横趴于楚龙飞肚皮上,拼命地搔挠着卧于哥哥另一侧的楚龙鳞痒痒。
楚龙鳞至为怕人搔痒,直痒得他眼泪几欲溢了出来,
他躲于哥哥怀里,不停地朝楚龙飞告状:“大哥哥,大哥哥你快管管姐姐,她又欺负麟儿。”
如同小时候被姐姐欺负之后,哭唧唧地奔去寻大哥哥告状,而后楚龙飞便会心疼地抱起他安慰。
楚龙飞目光温柔地投向二人,无奈摇头,轻轻拉过燕儿,阻止她继续挠痒麟儿。
燕儿不服气地撅嘴。
而楚龙鳞则得意洋洋地冲她挑眉。
三人便这般嬉聊着,直至已过子时,燕儿微觉困顿,
待欲沉入梦境之际,调皮的麟儿蓦然于燕儿腋下报复性地搔痒姐姐。
燕儿咯咯笑着,楚龙飞亦无奈地望着二人玩耍,恍惚似觉回到了幼时那段时光。
忆起了幼时的诸般种种,二人亦是这般互相争斗,互相调皮,互不相让,争抢着楚龙飞的宠爱。
再次回返雅厅小居之时的三人,在重温着往昔之旧梦。
那日,三人步伐一致地共同踏入雅厅小居的客厅之内,齐齐跪倒于美芝夫人的灵位前。
终于,八载之后,三兄妹可以再次同时向美芝夫人尽孝,同时向美芝夫人叩首。
往昔,一直皆乃麟儿独自孤身一人、形单影只地前来拜祭美芝母亲。
唯有此处,他方能获得无穷无尽的力量,他才能将大哥哥的楚家剑法发挥至极致。
唯有此处,此剑谱所载之功,方能被他练的炉火纯青,甚至已隐隐有与楚龙飞齐平之势。
如今,终于三人一起踏入此地,麟儿心中无比的温情,无比的踏实。
此时,他的内心在踏实与温暖之中紧紧包裹着。
此刻,他非常满足,能够三人同时拜集美芝夫人,麟儿感到无比的充盈与踏时。
于雅厅小居内的每一处角落,他们三人眼前皆仿佛浮现出旧日图景:美芝夫人于餐桌前为他们三人调羹分箸、于竹下补纳辍线、于小厨为他们揉面煮饺。
于书房内伴楚龙飞读书习文,于花园里伴燕儿玩耍嬉戏,于卧房中为麟儿缝制新衣。
处处皆浮现出美芝夫人倩影,仿若美芝夫人既在他们眼前,并未离去。
三人泪眼婆娑,然亦同时心感甚慰,终于,兄弟姐妹三人得以齐全,可以携手共同拜祭美芝夫人。
三兄妹此刻的内心是安稳而温馨的,仿佛此时正与母亲共享着天伦之乐,齐人之福。
园门口处,龙姨娘聆听着她的亲生儿子与那两人打闹的嬉戏之声,眼神恨恨地离开。
三人再次归返龙宅之后,龙姨娘慑于盟主之威,对于他们照顾有加,万般恭敬。
一副卑躬屈膝,奴颜媚骨的模样,完全不现昔年撵走方满十五之龄的楚龙飞时的那般刻薄与尖酸相。
* * *
雅厅小居主厅内。
楚龙飞与楚龙鳞兄弟俩相对而跪,泪如泉涌。
而龙姨娘则匍匐于美芝夫人灵位下方的地面之上,她之身侧,肃立着面沉如水的龙父。
昔年,美芝夫人撒手人寰之时,楚龙飞心中便已然暗暗立下重誓——必将母亲离世之因,查得水落石出,为母申冤,讨回那份应有的公道。
而今,再度回返龙宅——龙家镇龙宅的雅厅小居,一为护送与陪伴幼弟楚龙鳞,
然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为了了结此段恩怨,让母亲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楚龙飞寻了一番说辞,巧妙支开燕儿。
随后,命侍卫押送龙姨娘前往美芝夫人灵位前忏悔。
而此事,他并未相瞒楚龙鳞。
尽管麟儿亦不耻亲生母亲的恶劣行径,然那终究乃他的生身之母。
是故,麟儿跪于楚龙飞面前,情感复杂。
愿替父母受罚,同时亦是为了偿还美芝母亲的深厚恩情,情愿以死谢罪。
此时,兄弟二人,相对而跪,抱头而泣,悲痛欲绝,难以自抑。
而龙姨娘,早已惊的浑身颤栗,虔诚地跪于美芝夫人灵位之前,不停地叩首,
口中絮絮叨叨着她所犯之罪,恳请美芝夫人与楚龙飞的原谅与宽恕。
那一旁的龙父,似乎对此事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奇与诧异,仿佛他早已知晓与了然一般。
此刻,龙父亦仅面沉似水,于一旁跺脚,懊恼地重复着:“凤姑,你糊涂啊,你糊涂啊。”
却未见一丝的伤痛与恍然大悟之感。
昔年,美芝夫人至为宠爱的,便是三子龙鳞,龙鳞自幼便依偎于美芝夫人的膝下成长,承受着智慧母亲那慈爱的滋养。
自麟儿踏入龙宅之时,即便偶有被亲母拖回前院之时,后半夜亦悄然溜回美芝娘亲身边。
故而,麟儿于其成长之至关重要时刻,得到了美芝夫人的正确熏陶与教育。
这份母爱如同春雨般,润物无声,滋养着他的心田,而致其心性纯良,三观端正。
终究,于麟儿将手掌击向他自己的头顶,替龙姨娘以死谢罪之时,楚龙飞妥协了。
最后,以终身幽闭龙姨娘于龙宅,每日晨昏定时向美芝夫人灵位忏悔而落下帷幕,结束了此番经年恩怨。
* * *
时光飞速流转,弹指一挥间,数日已过。
楚龙飞二人之所以驻足数日之久,乃完全是为了陪伴麟儿。
自美芝夫人被两人接走后,此处并无二人留恋之人与物,除却麟儿这抹温暖的存在。
此前,楚龙鳞于楚府仅逗留了短短数日之功,便与楚龙飞一同奔赴北部武林盟。
之后,于盟中同北部群雄相照面,亦匆匆不过数日之久。
前后相聚,亦仅只一月有余,故而,燕儿不舍与楚龙鳞分离,
遂央求哥哥,愿与麟儿同返龙宅之雅厅小居,唯求途中能与麟儿多伴一段时光。
如今,数日光阴转瞬即逝,二人匆匆踏上了归返北部武林盟的征程。
楚龙飞因先前为赴南部之行而暂离北部,归来未及数日,复又匆匆奔往龙家镇,
以致武林盟诸事已累积数月亟待处理,实不敢过多逗留。
于是,楚龙飞不得不匆返北部武林盟,以应对那些堆积如山的繁重事务。
燕儿亦随行,她无意于此地过多眷恋,唯愿与哥哥共赴归途。
而麟儿念及与父母久违的团聚,小聚数日,稍作停留,之后再行回返楚龙飞身畔。
而后再自大哥哥那里启程,重返南部武林盟。
然而,人算未如天算,正当麟儿于龙家镇盘恒不过数日光景、楚龙飞方离去未久之时,
天塌之大事,仍是发生了,宿命的狂澜终究避无可避……
英雄落幕!
……
{pS:自下一章起,为全书的第三卷——落日余晖,晚霞似火(英雄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