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信任
叶蓁接过信,展开一看,是甘将军写给于公公的,看日子已经到了几日。信的大意是请于公公多加照拂甘顺,至于甘家与公主之间的恩怨,如今还不到清算之日,待日后再议。信的末尾还有这样一句话:“若公主真能做到,顺儿之事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哼,我本不想将将此信交给你们,如今我已变成这副样子父亲怎就肯一笔勾销!既然你说毒不是你下的,那我姑且信你一次,得了这封信,你需护我平安无事才可!”
桓之立刻堵了回去:“那你不要交,看苟将军的人如何将你吃干抹净!”
彦梁瞪了桓之一眼。
“你为我做说客去了?”叶蓁转向于公公。
于公公讪笑道:“不止为公主。”
叶蓁又问:“甘将军要我做何事?”
于公公一个眼神,立刻有人将甘顺搀扶起来。甘顺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完全一副可恶可怜之相。叶蓁一直在斟酌,想着当初没有将他一刀致命,也是觉得他罪不至死,可是让他活过来去统领一方军队再嚯嚯别人她又不甘心。正犹豫之际,只见彦梁在叶蓁耳畔低声道:“为了拉拢甘将军,于公公在西南耗了半个月,得此结果已是甘将军大度,不然,先伤甘顺的是你,仅凭这一点,以舒家现在的境况和他与皇后的关系,他便可师出有名借支援之际去寻舒家麻烦解下心头之恨。你所见之恶有时是机会,正如你忍皇后一般,忍了甘顺,得到的或许比杀了他更多。”
“等等!”叶蓁瞥一眼彦梁,他已退至身后,她转身向甘顺道,“我可以医你之疾,恢复往日的康健亦非难事,只是,你需答应我一件事。”
甘顺先是愣了一瞬,面上的不甘和嚣张瞬间消失不见,甩开搀扶他的人向叶蓁跪了下去,痛哭流涕道:“求公主救命!”
叶蓁道:“你只需书信一封,将苟将军与章善联手为你下毒一事据实禀告你父便可,其余的,我自会安排。”
甘顺一听赶忙千恩万谢,也不再需要旁人搀扶,奔回营帐写信去了。
待已无外人,于公公才道:“甘将军要你做的反而不是救甘顺,不过也好,哪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儿好。”
“那他要我做什么?”
于公公压低声音:“杀皇后。”
在场之人均为一怔,桓之道:“为何?莫不是甘将军假意周旋好故意引我们与皇后争斗,最后不费一兵一刃为甘顺报你那一剑之仇?”
叶蓁转身,斜睨着桓之:“甘将军是何目的暂且不论,怎的,你便认定了我们必败?”
桓之立刻反唇相讥:“你都为自己留好退路,难道不是已预料到有此结果?”
于公公立刻将两人隔开,耐心地向桓之解释:“何为退路?公主若事事都为自己想好退路便不会趟舒家这浑水。”
桓之拧过头去不语。
从昨日开始,桓之对叶蓁的态度一直忽冷忽热,叶蓁知他忧心贺之,更知他对于章氏被杀虽面上平常但心中难过。她无法感同身受也不与他计较,便不再理会,只是偶尔心中还是疑惑自己是否有些多事。贺之与桓之虽同为舒家人,但两人有着很大的不同,叶蓁可以为贺之操一切心,但对桓之却不能如此。甭说她是个义妹,就算是亲妹妹,也不应对兄长的事干涉过多。
彦梁见叶蓁沉默,轻轻碰一下于公公。
于公公瞧了个真切,也能看出桓之和叶蓁之间暗中生出的龃龉。他有些犹豫,但瞧着桓之的样子想着若不解释清楚,恐怕他还要误会下去,长此以往必会导致舒家与甘家嫌隙越来越深,得不偿失。犹豫再三,他道:“甘将军当年束手就擒归顺皇后实则是看清必会被收编的结局不想让甘家军枉费性命。还有一点,戚震之死给了他极大震撼,遂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情。前些日子甘顺受伤,本想借此接回休养,皇后否了。经此一事,甘将军更是惶惶不可终日。皇上知晓后暗中赐了他免死铁券,并承诺以后无论是何结局无人可动甘家军一兵一卒。有了这保障,他也希望皇后死,只有如此,才能名正言顺地护好家人拿回甘家军的编制。公主是伤了甘顺,但并非无缘无故,是甘顺伤人在先。抛却青儿不谈,大将军难道忘了当时甘顺如何欺辱乌山上的舒家军?真遇上那些情况,您能忍得住?之前的恩怨对错颇为复杂,无法算也算不清,若甘将军真的能与我们一条心,对舒家军亦是有利,故最起码此刻,我们要相信他。”
桓之突然冷笑:“于公公是不是还会说是我的错?若我不急着表现自己做什么将计就计私自前往祁国这些事都就不会发生!”
于公公无奈,刚要解释,却见一旁的叶蓁突然站了起来,抽出袖中的匕首冲到桓之面前塞进他手中指向自己的喉咙,面无表情地道:“来,我给你机会报仇,我便是如此杀你妻的,无论她是皇后的表侄女还是什么章善的女儿,都不论,只论你的妻,我杀了她,你替她报仇天经地义。来,杀了我!”
于公公和彦梁立刻冲了过去,彦梁刚一伸手,被叶蓁一把推开,于公公再上,她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二人一边一个站着无从下手,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桓之脸色苍白一片,挣扎几次要挣脱,叶蓁却卯足了劲儿不让他挣,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桓之吼道:“你算什么,为什么总是自作主张!”
叶蓁毫不犹豫,腾出一只手用了十成十的力扇在了桓之脸上,清脆的响声将在场的人唬了一跳。叶蓁仍旧面无表情,瞪着桓之冷冷地道:“知道你和贺之将军差距在哪吗?知道为什么戚煜与章善对于你做不做大将军根本就无所谓吗?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刀都递到你手里了还不敢杀,偏偏又在此自怨自艾!舒家军不需要你这样的怂包做大将军,不想做,没有把握做,便滚出这军营,以免拖累那些无辜的将士!”她逼近呆若木鸡的桓之,“你猜,章氏了解你多少?为何之前隐忍,现在跑来游说你,为何贺之哥哥都已落草为寇了还要对他赶尽杀绝,为何会做皇后的帮手去杀你的亲生母亲?!是她舍不得你这个夫君才不杀你吗?舒桓之,你给我听清楚,你已经连累许多人了,再这样下去,别逼我将青儿的死、香桔的伤也算在你的头上!”说完,叶蓁夺过桓之手中的匕首,冲出了营帐。
桓之这几日已被愤懑和伤心填满,从未静下心仔细想过,被叶蓁这样一骂,他才明白,章氏用母亲被害一事刺激他并非只为逼他就烦,还在威胁他,若他不听话他们能杀死母亲也能杀死他最最敬重的兄长,更会杀死他。而他却还在伤心章氏的离去,还在气叶蓁的狠辣,是啊,幸亏她狠辣,不然,下一个死的又是谁?届时,他又当如何?
于公公见状与彦梁交换个眼色追了出去。还未等追上叶蓁,便见她立在通往军营门口的主道上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了那根横梁。两侧的旗子仍旧垂着有气无力,她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来人,将那两面旗子给我撤下来!”
立刻有人回应,不问缘由,将旗子取了下来。
叶蓁站直身体,向那空落落的横梁盯着瞧了一会,道:“将苟将军的旗子插上去!”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似乎很不情愿,但犹豫片刻还是照做。
叶蓁又盯着瞧了一会儿,道:“将取下的两面旗送到大将军帐中,请他务必好生保管!”说完,继续向香桔的帐中走去。
于公公这一次却没有再去追,思忖片刻,将佘郎中请来,商议接下来的事宜。
未时末,营门口果然有人来报求见章氏。叶蓁身着婢女服饰,头戴帷帽款款出了营帐,待行至送信人眼前,她一言不发地伸出手,那人未看清她的面貌自然不肯给,正犹豫,却见她抬头看向营门口的横梁,而后左右瞧了瞧。那人也跟着她抬头,这才发现两边的旗子,随即脸色微微变了一变,又很快恢复正常。两人又僵持了一会儿,叶蓁将一封信和一枚铜板一同塞进送信人手中,那人见状掉头便走。而叶蓁也毫不犹豫转身回了营帐。
“有无画师?”叶蓁一进帐便看到了有些不自在的桓之,他脸上的手指印还未完全散去,看上去有些滑稽。
桓之立刻回应,好说好话地道:“有!你要吗,我去派人请来。”
叶蓁抬头瞧一眼桓之,停顿片刻,换了种颇为温柔的语气:“劳烦二哥哥。”
桓之一怔,随即笑了一下笑:“小妹客气。”说着走到营门口,吩咐下去。
不一会儿画师便至,叶蓁向桓之使了个眼色,桓之回忆,将章善的面貌特征讲了出来,不一会儿,一个简单的画像便跃然纸上。桓之瞧着不太像,又口述改了几个地方,如此改了三次之后,连于公公都说已有九分像。接着,叶蓁口述又请画师画下送信人的像,待确认过,立刻提笔与画师一起将画模仿出几张,吩咐香桔分发给各领头人。
“才一日这信便有了来回,那人步行来此并未骑马,想必章善离此地并不远,一定派人盯紧!只盯紧便可,莫要轻举妄动,有消息随时来报。”叶蓁将乌山县舆图铺开,仔细地看着每一个地方,又道,“将胭脂铺周围的黄衣卫全部撤走,莫要惊了蛇。快马加鞭给红叶送信,让她立刻去胭脂铺子给我买些胭脂送来。”
佘郎中领命立刻出了营帐。
等待的时间很是煎熬,桓之是个沉不住气的,已经往返叶蓁和自己的营帐不知几趟。一向沉稳的于公公也有了焦急之色,时不时便会皱起眉头,面上最为淡定的还数叶蓁和彦梁。叶蓁天性如此,彦梁则是悄悄做好了一切准备,只是,他并未宣之于口,他不想在旁人面前显露自己的实力,也怕露了实力他们会懈怠轻敌。
酉时中,天未擦黑,红叶拎着一包胭脂水粉来了军营,被人指引着进了叶蓁和香桔的营帐,待人一退去便急急地道:“你说的那家胭脂铺子今儿下午早早关了门,我还未挑完,便将我们轰出来了。”
叶蓁给红叶斟茶:“东边的胭脂架后可有个白发老人?”
“今儿是个员外郎,白面皮,模样还算俊俏,就是稍微老了些,精瘦。走路时脖子像乌龟一样前伸,瞧着猥琐,浪费了那张脸。”红叶仔细想着,还学起了那人走路的样子。
叶蓁手一伸,香桔将章善的画像取来,递给红叶。红叶定睛一瞧,颦眉道:“像,但又不像。”
“哪里不像?”
红叶道:“我见的那人嘴角没有这颗痣。”
“嘴角有痣在相面先生眼中是福禄双全之意。”彦梁走进帐中,将另一白胡白发老者的画像递到叶蓁眼前,道,“这是温瑞请黄衣卫的人画的那位老者的像。前面说,章善迷信,他迷信的点不止在时辰,还在相貌。他本人应当没有这颗痣,只是为了在那些显贵面前有一个好面相才点了这颗痣。这种事在商贾之间很是流行,有时也是为图个好意头。”
叶蓁将三张相放在一起仔细端详,而后又重叠在一起就着灯去瞧,果然是同一人!
“快,吩咐下去,章善擅易容,凡是相貌相似的可疑之人均不可放过!”
说话间,桓之闻声而至,急急地进了门却一句话都不讲,只是扫着众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红叶见状起身,向众人行礼离去。
“我的人来报,章善向西南去了。”桓之道。
“去找甘将军?为何?是想先下手为强还是急着去解释?亦或者,他认为苟将军占了舒家的军营要去找甘将军做帮手来营救女儿女婿?”
桓之语露不屑:“他是为了舒家军的军权,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