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执象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以为的那种正大光明的刺杀已经变成了暗杀,仅仅是因为上位者的一些恶趣味而已。
可不管如何,生了怒气的张执象终究是不避了。
每日该抄书抄书,该出门就出门,他不能躲着,他得多看看这个世界,他前世虽然没有受过什么高等教育,但知道什么人的话应该记在心里。
伟大的领袖曾经说过,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张执象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不凡,他是天师府嫡传弟子,正德十六,四月二十一,嘉靖帝登基那天出生的祥瑞!
他对嘉靖皇帝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他脑海中的知识,足以让他成为大明的国师,从而影响整个天下的未来!
他必须要知道这个世界的底层是怎么样的,必须要知道民生到底是如何艰难,必须要搞清楚造成大明这个局面的都是哪些因素。
“参观的话,让绛儿带你去吧。”
在商船回到桂园,张执象问王源之哪里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结果王源之推荐王绛阙当向导。
她肯定会拒绝,张执象想着。
“好。”
王绛阙答应了……
“你们去吧,我正好去拜访一下故友。”按理说张永焕要随行保护的,但他却走了,这让张执象有些无措。
“四叔,万一有人刺杀……”
张永焕笑着摆了摆手,没有回答便径直离去了,王绛阙先吩咐银翘去安排马车,然后跟张执象解释了句:“南京城内刺杀会坏了规矩,不会有人乱来的。”
“再说……”
“刺杀一次没有准备也就算了,第二次若还没有准备,我们王家也不配拥有这份家业了。”
张执象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如此这般,就是两个少爷小姐出行,各自带了一个丫鬟在身边伺候了。
要做社会调查,首先要明白应天府是城市,而且是大明王朝最繁华的城市。
不同于自耕农的小资产阶级,在城市里的居民是没有土地可以耕种的,他们大多都是无产阶级的打工人。
要了解工人收入,了解应天府的物价水平,没有比牙行更好的去处了。
经营牙行须经官府批准,并交纳税课。牙行在交易中起着“评物价”、“通商贾”,代官府统制市场、管理商业的作用。
他们现下要去的,叫做百济牙行。
“百济专做佣工承接和介绍,木匠、瓦匠、脚夫、厨子、绣娘、账房、花匠、乐师……基本上应有尽有。”
“在应天府谋生的,都会在各大牙行挂个身份。”
“当雇主有需要的时候,牙行选取合适的工人来承接业务,然后抽取中资。”
“中介费大约在佣金的两成到三成之间。”
王绛阙是个很好的向导,她介绍这些东西如数家珍,张执象闻言一滞,道:“平台抽成竟然如此之高?”
“平台?”
王绛阙稍稍思忖了下,便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她淡淡说道:“无非是情报差距罢了,没有牙行,工人两眼一抹黑,工作好不好找另说,也没有个见证和作保。”
“反而有了牙行,工作多了,工人做事也安心。”
“雇主出尔反尔,克扣工钱,自有牙行去讨说法,无需工人操心,而雇主有牙行作保也放心,工作没做好,直接找牙行就行。”
“情报、信任。”
“这两样东西在牙行手里,三成的抽水,不算多。”
王绛阙是典型的商人思维,她说的有道理,但张执象不服气,想到前世的某些平台,他总觉得抽取的利润过高,让垄断信息与信任的平台成为了一种另类的地主。
张执象没有与王绛阙争辩。
等到了目的地,他们刚进百济牙行,就有牙子上来服务,看出来的是少爷小姐,也不管二位年幼,态度十分恭敬。
“二位可是要用工?我们百济有着南京城内最实惠的价格,最周到的服务,保准以最快的速度为二位找齐佣工。”
牙子姓赵,热情的带着两人坐下,亲手给两人烫了茶杯,就要添茶水慢慢谈。
张执象接过茶水,王绛阙却是手都没动,那赵牙子也不尴尬,或者说早有预料,将茶杯放在那,安静等着两位雇主开口。
王绛阙说道:“院子里的花草要修下,需要两个花匠。”
赵牙子听到业务便振奋了精神,连忙介绍道:“我们这里登记的花匠当中,有小工852人,大工89人,专家6人。”
“小工每天八分银子,大工每天二钱银子,专家每天五两银子。”
“小姐要聘哪种?”
王绛阙问:“专家什么水平?”
牙子答:“都是给皇宫里伺候过御花园的,凡王公大臣,院子里有需求,都是点专家去修葺。我们百济作保,若是效果达不到贵府的要求,分文不取。”
王绛阙点了点头,说道:“安排两位专家,各用工三日,地点是桂园。接下来他有些事想了解,陪他聊聊吧。”
银翘已经从马车上自取了茶具茶叶,为自家小姐泡茶。
若是其他富贵人家的小姐,此时应该还铺满了一桌各种果脯点心零嘴的,但王绛阙并不喜欢那些甜食,也从不贪嘴。
生意做了,赵牙子在不涉及机密的情况下,自然知无不言。
与王绛阙只雇佣专家不同,张执象更关心的是小工,他问道:“花匠的工钱在众多工人当中,算高还是算低?”
赵牙子答道:“花匠工钱中等,但最为稳定。”
“如专家这般,价格高,往往只是需要的时候聘请几日,而小工此类,谁家有个院子,要侍弄些花花草草,不就得请个人时常照顾?往往只要用着合意,一聘请就是数月甚至数年。”
“普通工种的工人当中,工钱最高的是木匠。”
“即便是小工,行情好的时候往往能够开出一天二钱银子的工价,到了大工和专家,那就不是按天收费了,而是按照工程来。”
“建园子,建宫殿,都要木匠大师傅来规划不是?”
“至于工钱最便宜的工种,当属脚夫、帮闲这类了。”
“他们没有什么技术,只是在需要的时候用把子力气,属于用工量最大,但也最便宜的,根据干活的辛苦程度,有三分银子到一钱二分银子的波动。”
“平均下来,这些脚夫帮闲的工钱大概是五分银子。”
“因为流动性大,每月能有20天有活干便算不错了。”
张执象原以为贵溪小地方,人工便宜,那些码头的工人才五十文(五分银子)一天,没有想到应天府也差不多,而且还有牙行抽水!
他将疑惑一问。
赵牙子哦了声,说道:“贵溪啊,码头自是要工钱高些,应天府码头的力工,每天能有一钱银子,但那活不是谁都能做的。”
“一个月三十天,就算想连轴转,也得看身体吃不吃得消。”
“另外,码头不比其他地方。”
“在码头做事,是要上供的,我们牙行介绍码头的生意,都只抽一成水,因为那些帮会压榨的更狠,他们都是三成起步,最高能有五成。”
“嘿,但凡能在城内讨生活的,谁愿意去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