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掣不是没见过死人,但眼前的囚室却是它毕生所见,血气冲天,那属于死人的怨煞弥漫不散,还有那血池。
得用多少人的血才能填满那个池子,那血稠的都成浆了。
将掣感觉自己的洁白灵识都染上了一层阴晦的血色,脏了。
阆九川来到这一处用山洞劈成的囚室,刚一入内,就被那浓烈腥臭的血气给熏得倒退两步,眼泪直逼了出来。
不得已,她封闭了嗅觉,默念了一些清心诀,才走进去。
空虚子等人也都变了脸,这血腥味也太重了些,得死多少人才能使味道如此刺鼻浓烈?
一入囚室,满目的红,是血染的红,到处都是以血画的符,地面又有阵图,而耳边,则是怨鬼哭嚎,那怨毒又刺耳的哭声令人气血翻滚,心神大乱。
众人脸色苍白。
再看到那还装着血浆的血池,里面底部似藏有什么东西,使得那血浆时不时冒泡翻滚,仿佛随时有东西会从中跳出来似的。
而走近了看,池中还漂浮着几缕头发,连着惨白的头皮一起,发长如瀑。
呕,呕。
有人见了此景,终是没忍住,跑到一旁猛烈呕吐起来。
宫十六年纪小,鲜少出族,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是以面白如雪色,双手微微发抖,紧紧挨着宫七身边,强装镇定。
空虚子下意识地看向阆九川,那身材单薄的姑娘比起在场的人都要镇定,便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在阆九川身边站定,问:“不知姑娘怎会找到此处?”
是她没有半点犹豫,径直找到了这个装着一方血海的囚室,就像有人在引领她似的。
阆九川一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简单的木头人,上面刻着生辰八字,道:“晚辈有那尸殭的生辰八字,施了因果术符这才有因果共鸣。”
还能这样?
“你还查到了这些?”空虚子看着那木头人,看得出来是新削的,并不光滑,但当真如此?
阆九川自然不会把将掣暴露出来,她当初找到从归的冥牌时,就用其削成一个木头人,留着生辰八字,以待妙用。
这老道问她,要隐瞒将掣的存在,那只好用这个搪塞过去了。
阆九川看向宫七,道:“是宫七查的。”
得,他这个盾牌又该上场了。
宫七上前一步,言语简短地对空虚子说了从家祠堂的事,还顺势查到了从卞,如今从卞在他和护国寺主持大师和几位寺僧,还有阆九川的合力绞杀下,已经伏诛。
虽然他尽力弱化了阆九川的功劳,但空虚子仍从中听出了这一切都和眼前这姑娘脱不了关系,甚至她在其中出了大力。
但空虚子没有戳穿,只叹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一旦走上邪一道,便无可转圜,终会被因果反噬,愿与诸位道友共勉。”
众人拱手行了一个道礼。
阆九川和空虚子对视一眼,对方冲她露了个温和的笑,她眸色轻闪,玄族也不是人人都是坏的。
她继续看那血海,再打量一番这囚室,心想这该是那尸殭的粮库了。
有了血海,必有尸山。
既然朝安公主不在此间待产,莫不是那从锦年将她带到了尸山?
“妖邪出于极煞之地,眼下血海在此,唯尸山才会养成极煞之地,前辈以为呢?”阆九川看着空虚子问。
空虚子双眼一亮,道:“姑娘所言甚是,此间为血海,为方便抛尸,尸山必不远矣。”
“前辈请去寻极煞之地。”阆九川轻声道:“这血海留着,也不过徒增煞气,晚辈随后就来。”
空虚子挑眉,阆九川和他对视,并不闪躲,他便转身去了,除了宫七以及死活不愿离了他左右的宫十六,带走所有人。
阆九川也不在意,有跑腿的,她也多省点力气。
她拿出符纸,又背着宫七他们召出符笔,飞快地画五雷符,画好一张便让宫七拿去埋。
宫十六满目呆滞。
一点灵光即成符。
这妹妹竟有如此道骨,怪道她要遮遮掩掩的,叫别的玄族人见了这本事,怕是嫉妒得想要把她吞了吧?
宫十六再想到自己一个月才画成两道护身符还沾沾自喜,就很羞愧。
阆九川画了数张五雷符后,又在虚空画了一道太上救苦升天宝箓,待金光没入半空,她才席地而坐,摘下腰间帝钟,手腕一晃一摇。
咚。
钟声凄凄,安魂昭昭。
一段太上救苦经文从她嘴边溢出,诵声如泉,超渡着此间残留的怨念和残魂往生。
宫七和宫十六不免驻足而望,见她无视地上血色脏污,只顺着心念超渡经文,均有些动容。
真正的修道者,乃是在俗世中保持纯粹初心,心怀慈悲,渡人,渡魂,亦渡己。
钟声靡靡。
曾在此间不能往生的鬼哭呜咽逐渐消弭,随风消散,只余空洞恶臭的囚室。
阆九川念完往生经,这才起身,将帝钟收起,对宫七他们道:“可以了,我们走吧。”
“那这符……”宫十六迟疑。
“不急,先出去。”
宫七拽着他跟着阆九川出去,待走到外头,阆九川这才站定,拿了纸撕纸人,在上面打了道诀,那纸人跳着进去。
不多时,轰隆轰隆几声巨响。
仿似地龙翻身。
囚室已经被五雷符轰的倒塌,那冲天血煞气争先恐后地溢出,又被五雷符的罡气冲散,宫七拽着傻小子接连跳跃好几丈,才避免被那血煞气直冲神魂。
巨响使得在寻尸山的人纷纷回头。
空虚子看到那倒塌的山洞囚室,默念了一句往生经文,继续向前。
而这一声巨响,也惊动了在尸山藏着的从锦年,望着传来的巨响的方位,他神情凝重,看向一旁在痛苦呻吟,气息微弱的朝安公主,视线落在她微微蠕动的肚子,竟有些踌躇。
他握着腰间的长剑,再看那立于古墓之上的尸殭,感受那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阴煞之气,愈发的举棋不定。
月圆之夜,乃是尸变而生时的最佳时机,但和老祖算的最佳时辰还差着些,他该如何?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老祖曾说过的一句仿佛在脑海里炸响,从锦年眼神一厉,向朝安公主走了过去,蹲下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