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如鱼儿脱水,陆悬猛地激颤。
脊背紧绷,胸前渗出星点血渍,人却仿佛化在糖浆里。
因姜梨的主动,从骨血里开出大朵大朵艳丽的花,他眼前阵阵发昏。
他伸手想扶住少女的腰,却被对方用力打开。
姜梨乌溜溜的眼睛直直望着他,眸光沁凉,能穿云涉雾一般,连同讥嘲、讽刺、痛恨、厌恶一并刺进他的心脏。
只一瞬,她闭上眼睛,觉得恶心般不愿再看。
陆悬瞬间清醒,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
没关系的,他攥紧手安抚自己。
至少现在她玩弄的是他陆悬的身体,在他身边的是自己,不是别的男人。
身体越来越紧绷,细汗成串流过额角,侧颈、胸口、腹部……
控制不住地细碎呻吟自他喉咙里吐出,他觉得渴。
像在烈日黄沙中跋涉千万年的人,喉咙干渴到冒烟!
终于,他挺起身,双手撑在榻上,凑到她唇边急切地想要汲取什么。
他想要同她黏腻缠吻,想要吞下她的所有!
然而还未近身,喉咙忽然被扣住!
姜梨纤长双手用力掐握他的脖子,是下了死力气的那种。
但即便是这样,以她的力道也不可能真的让陆悬丧命。
出气多,入气少,陆悬的喘息很快粗重起来。
他却仰头,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并未阻止,只以祈求的声音哼着,“阿梨,动一动……”
动一动,他要死了。
姜梨一言不发,只专注在手上,拧着眉,灵魂出窍一般盯着手下的喉咙。
她手指细长莹润,刚好能环住陆悬的脖子,她不断收缩,十指终于在他颈后相扣。
紧一点,再紧一点!最好能绞碎他的骨头!
脸面逐渐涨红,浑身上下青筋肿胀突出,胸口激烈鼓动,肌肉疯狂跳动,窒息的感觉越来越重。
快要死了吧,陆悬脑袋逐渐抽空。
然而,身体里的邪火却越烧越旺!
他竟然在这种时候,仍旧对她疯狂渴望着,像是变态一样。
“阿梨,求求你……”陆悬眼尾红透,眸光幽深迷乱。
没有回应,姜梨怎么可能回应他。
欲望悬在半空,这种感觉比喉咙上的那双手更让他生不如死!
他终于忍不住,自发地开始小幅度地挨蹭,试图重新拥入温暖的环抱……
姜梨冷笑着直接坐到他身上,看他一张如墨画、如玉雕的脸,瞬间扭曲到极致,变得堕落糜艳。
“你真贱。”她自上而下俯视,一字一顿地道。
舔着脸,睁着迷蒙双眼求解脱的样子,同她从前在勾栏妓院里看到的那些俊俏伶官有什么分别?
陆悬微微一怔,只一瞬,唇角溢出笑,那笑先是无声的,而后越来越大,有断断续续嘶哑的声音从被紧箍的喉咙里泄出。
他是贱!
被她那样利用、伤害,还是为她神魂颠倒,只要她稍微给点甜头,他就能重新跪在她脚下!
他怎么不贱?!
陆悬忽然捉住姜梨的手,脊背一翻,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对方反身压下。
捉住她的手,凑到唇边,面上笑意癫狂,“阿梨喜欢吗?只要你喜欢,哥哥还可以更贱的……”
他挑着眉眼看姜梨,在对方明显无动于衷的面色下……
姜梨瞳孔针戳一样缩了下,随后手指、手臂、浑身逐渐泛起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
无法忍受,挥起另一只手,直冲他面上甩过去。
“又觉得恶心是吗?我浑身上下,还有哪里不令阿梨恶心?”陆悬放下她的手,面上仍挂着笑,那笑意背后却又似隐着巨大的悲凉,“恶心也是怪阿梨,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
姜梨目光从他面上移开,撇向一边,只余一个极度冷漠的侧脸给他。
陆悬本就岌岌可危的情绪一下子烧着,他抓起她的手贴到自己胸口,“你摸摸我的心跳,即便你眼里都没有我,它还是疯狂地为你跳动!”
“都怪你,是你勾引我到这个地步!”
“是阿梨让我变成一个疯子。”
“现在想要甩开我?不可能……”
“想都别想!”
“谁敢和我抢你,我就让谁去死!”
他的声音时而低沉、时而阴森,整个人分裂了似的。
姜梨漠然置之,望着八仙桌上的烛灯,纱罩上绘有一朵牡丹花,开得极盛,烛光的缘故,那花的颜色失了真,她眨了下眼,仔细辨认着是赵粉还是银鳞碧珠。
陆悬见状,浑身不由自主地发冷。
他猛地抱紧她,密不可分地缠上她。
“阿梨,哥哥好爱你,我不能没有你。”他捧住姜梨的脸,在她耳边颤抖着呢喃。
不够,只是抱着怎么够,要亲吻,要在她身体里生根发芽!
吻上的瞬间,他叹息出声,“方才就想说了,好甜的杨梅香……”
……
烛灯爆出最后一朵油花时,姜梨赤着身下榻,缓缓走到妆台前。
屋外雨声早已停歇,天还是黑的。
镜子里的少女通体雪白,瘦处如刀削,丰处如脂凝,足以勾得任何一个男人为人痴狂。
再细看,玉脂之上还覆着密密麻麻的痕迹,让人心惊。
“阿梨也舒服的,对吗?”陆悬从后拥住她,灼热的吻落在她肩头。
怎么都不够,亲密之后只觉更加迷恋。
反反复复的沉沦,还是觉得空虚,想要时时刻刻把人抱在怀里,同她肌肤相贴才能缓解一二。
姜梨看向镜中,绝对高大的男人同纤柔的女子,是猛兽与稚兔的区别。
“……和哥哥说一句话好吗?”陆悬弯身贴近她颈窝,轻轻蹭着,“便是骂我也行。”
已经很长时间了,姜梨一个字也没说,他开始想念她的声音。
姜梨只是看着,一字不言。
陆悬望着她的侧脸,心下隐隐不安。
数日后,那不安几乎到达顶点。
姜梨再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极度的沉默。
哪怕他们夜夜缠绵,哪怕他强硬威胁、卑微讨好都不管用。
“没关系的,阿梨便是不说话,也照样能让哥哥兴奋到无以复加。”他摸着她的脸,唇角勾笑。
姜梨同样看着他,却又好像透过他在看着其他什么,完完全全视他如无物。
笑意僵住,怒意丛生,他捧起她的脸,急切吻上,牙齿咬住她的唇厮磨,“说话,同我说话。”
说什么都好,说你恨我、厌恶我……
然而什么都没有!
只有让人发疯的冷漠。
陆悬身体发颤,手指控制不住地痉挛,“又要这么折磨我?阿梨明明知道只要你待我好一点,好一点点,我就可以任你为所欲为,为什么还要这样?!”
扣住她的后颈,脸压到她面上,“就这么看不上我?就这么嫌弃我?”
“你到底想我怎么样?!”他痛苦低吼。
仍旧是一片寂静。
哗啦一声,书架被甩推开,陆悬大步跨进密道,因克制而紧绷到肌肉要炸裂。
笔耕候在书房门口,看到人出来,心骤然提起。
“拿热酒来!”
“大人,不能,您不能再用那种东西了……”笔耕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快速摇头。
陆悬锐目扫过去,眸如厉鬼,“我让你拿!”
笔耕吓得一激灵,回过神仍旧小心翼翼劝着,“大人,五石散对您的身体没有好处,您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不能再用了。”
坠崖加上身上两处接近致命的伤,几乎是命悬一线,且因姜梨的背叛,大人根本就不想活了,怕他扛不过去,才不得已用了五石散。
一为减轻他的痛苦,二为此药有迷幻作用,大人那么在意姜梨,若是幻梦中看到她,或许会生出求生意志。
可不知大人到底看到了什么,伤好之后,竟也不愿再戒。
分明知道的,知道这东西有毒的!
“想换主子?”陆悬坐上圈椅,四肢看似懒散地随意放着,却又隐隐蓄力。
笔耕脸面一白,俯首道:“……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热酒送服五石散下肚,陆悬随手抛掉酒杯,整个人仰面靠到椅背上,闭眸等待药效发作。
只一会儿,意识升腾,整个人置身云蒸雾绕当中。
脸上逐渐露出浅笑,混合着飘忽的眉眼,莫名的诡异,“阿梨,哥哥也爱你……”
笔耕站在门外,怕人出事,一步也不敢离开。
守着守着,不知为何,眼眶开始发酸。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大人,饥肠辘辘的小乞儿,眼睛发绿盯着野狗嘴里的骨头,腹部烧灼般的疼,一股又一股酸水从喉腔里冒出来,咽一口下去,冒出来更多,他管不了更多,任它滴溜溜从嘴角掉到地上。
兴许是野狗吃的太香,终于,他再也忍不住,冲上去同它抢食。
一个小孩儿哪里是狗的对手,可他饿!他疯狂地想活!
于是,他生出熊心豹子胆,竟然当街同与野狗对咬!
血迹斑斑,混乱一片,街角路过的人避开老远。酒楼上的人探出窗户,笑嘻嘻地又扔下来几块骨头,拍手戏谑地看着人狗抢食。
大人便是这时出现的,只淡淡一声吩咐,黑衣男子大步上前,一脚踹飞野狗。
不管是禽还是兽,骨子里都是欺软怕硬的,欺弱惧强的。
野狗哀嚎一声,竟连反击都没有,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掉了。
“小孩儿,想吃饱饭吗?”
马车帘子掀开一角,一张玉面俊颜撞进小乞儿眼中,金冠雪服,仙人一般。
他呆愣地看着,嘴角下巴上鲜血淋漓,混合着从野狗身上咬下来的棕黄毛发。
仙人见他没应,微微挑眉,掩上帘子,马车缓行而过。
小乞儿这才反应过来,拖着腿追了上去,从此再没有挨过一顿饿。
他拼尽全力,刻苦习武训练,从一重又一重血腥的选拔中脱颖而出,终于来到大人身边。
他敬仰大人,畏惧大人,忠于大人,这一生都不会改变。
可眼下,他的高高在上的大人跌入泥潭,为了一个姜梨,差点死掉!
醒过来后,竟还不愿放手,现在痛苦到要靠毒药来缓解,如何不叫他心酸!
他害怕,怕大人有一日真的会死在那个女人手里!
浑身燥热难当,陆悬松了松衣襟,眼眸半睁半合,望着梅林下冲他盈盈笑的少女。
忽而,少女面色一变,指着他的鼻子嗔骂他粗鲁。
粗鲁?他又做了什么惹小姑娘生气了?
急得不行,赶紧把人抱进怀里哄着。
少女挣扎着不给他抱,他急得满头是汗。
终于,待看到她脖颈下的红痕时,恍然大悟,“宝贝别生气,哥哥不是故意的……”
只是太过沉醉,太稀罕了,哪里都喜欢,哪里都想留下他的印记。
少女作势轻拍他一巴掌,又吊在他脖颈上细声叱他,“下回不许这样,再这样永远都不给哥哥了……”
“……好。”
怎么敢拒绝?
他是永远都喂不饱的饿狼,没有下次,他大约会渴死。
少女娇笑着埋入他怀里,“最喜欢哥哥了……”
他心神皆颤抖,“阿梨,哥哥也爱你……”
从幻梦中醒来,陆悬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身体酥麻,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有那么一瞬间,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急切地想去找姜梨,踏进密道的时候,又忽然停下脚步,露出苦笑。
真实的她不会想看到自己的,她恨不得他死!
这种梦里梦外的落差,让陆悬痛苦不堪。
五石散的另一个毒处,便是人会变得焦躁、暴戾,而他现在想见血!
他短促地笑了声,反正都是蝼蚁,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蝼蚁,他不在乎手上染的血会不会更多。
拉开门,广袖擦着门框而过,“去地牢。”
“是。”见大人暂无异状,笔耕稍稍松气。
星河苑是陆悬早便置办好的私宅,原先并不住人,只为关押审讯那些不听话的人。
进到后园假山里面,笔耕一手提着灯笼,一手触动机关,当中一块巨石自发移开,露出底下石阶。
陆悬负手踏下,寒凉之气铺面而来,身体仍留有燥热的余温,他闭眸,享受般站了片刻,而后徐徐往下走。
石阶很长,两侧挂着油灯,踏到最底下一层,立马有人躬身朝他行礼。
陆悬目不斜视,缓步向前。
地牢里安安静静,即便发出轻微的声响,都能回荡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