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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刑场以这样的方式落幕是谁也想不到的。

祁元祚清醒时已经到了晚上。

歇这么久非是病痛,而是心累。

六年前他救下了九十七个心入地狱的人,带他们杀入宋府,又费心筹谋将他们安置在司马家的眼皮底下——小环山。

祁元祚知道这些人活着就是为了报仇,他教他们识字开智,教他们齐律法理,告诉他们,最多七年必为他们报仇。

这是一步引子,他一步步将墨坊发展到如今的地步,等来了南巡,终于找到机会将这个引子丢出去,接下来只需要坚持住,胜利在望。

祁元祚一只手撑头,望着面前蜡烛上跳动的火光,明亮旺盛的烛火照不透太子殿下的眼眸

“黄梁生呢。”

丝苗姑姑有些心疼:“奴婢带他去看了刑场,他说愿意为证人,揭发司马家和周家养私兵一事。”

祁元祚呢喃:“司马家和周家?”

“杨家呢?”

丝苗姑姑答:“黄梁生说,他不知道杨家有没有养私兵,到王李两家一倒台,所有的私兵都集中在周家手里了。”

“还有今日的守城军。”

丝苗姑姑怜惜道:“殿下,神仙也做不到事事算尽,您何必为难自己呢?”

“太祖曾经赐给周家一卷圣旨,他们可以调动一百守城军护卫家眷宅院。”

“周家一直没有用过,这道圣旨有二十多年了,连陛下都不知道,谁知道周太爷今日就用了呢。”

祁元祚久久无言。

丝苗还在宽慰他:“殿下,那些人即便不死在羽箭下,也活不过今日的。”

“尸检推断他们中毒已有三个时辰,中的都是同一种毒,根据推测,他们在午时三刻就服下了毒药,最多申时就会死亡。”

祁元祚忽然掩面,丝苗顿时噤声。

有句话说对了,神仙也不可能事事算到。

祁元祚知晓今日杀不了周家公子和王氏公子。

他让人带黄梁生观刑,是为了向他实现放出的三日内必杀两姓的承诺,意图攻心让黄梁生站在他这边,作为证人供出养私兵方式、人数和地点。

知晓这些东西,他会联合大当家直捣黄龙,端了他们的老巢,反向佐证两家有谋反意图,那个时候任凭他有几块免死金牌都救不了他们。

但是那九十多人是怎么想的呢?

他们在小环山藏了六年,大当家教他们诗书礼易,教他们种地,教他们隐忍,他们什么也做不到,废物一样靠着大当家过活,连仇恨都要仰仗大当家帮忙。

他们活在世界上唯一的留恋就是报仇,大仇终于要报了,他们上了公堂,他们见了太子,啊,原来大当家就是太子啊。

他们懂得不多,却知道这世道是好人没好报,没看到六年前的吴县县令林定尧吗,听墨坊人说是被司马家害死的,至今死的不明不白。

周杨两家势大,江南势力盘根错节,文人嫖娼悲春伤秋,都不是好人,太子殿下帮他们报仇,万一被合起来针对他们焉能护住太子?

干脆用他们的命,换太子殿下的名。

他们想给太子殿下一道护身符——无可指摘的清名!

君不见杨家因为杨将军戍边之名,让皇帝怯步。

君不见周家因为周老太爷之名,陛下都要尊称一声太爷。

君不见甘台明因为帝师之名为文人泰斗。

既然名声这么好用,那他们就用自己的命给周家和杨家泼一盆脏水,为殿下铺一条通天路!

太子为民雪冤,九十多位苦主,无憾赴死,死前高呼太子殿下千岁!

多大的名声!

这样太子殿下若想扳倒五姓,也有了借口和倚仗。

所以他们服了毒,只要今日阎王册上的人死完了,他们便死而无憾!

可是中途出了意外。

没关系,太子殿下碍于情理,他们不讲情理。

这样的结果反而对太子更有利。

九十七具尸骸堆不出王座,却能破开周杨的保护伞,将拉他们入尘埃,交给王刃裁夺!

今日之后,周杨两家将被钉在耻辱柱上,他们不再是诗书传家的高贵世族,他们是欺压百姓、包庇亲朋、罔顾王法的猖狂之徒!

这一招太好用了。

好用到即便祁元祚沉睡半天,错失了直捣黄龙的良机,却也再不必顾忌狗屁的太爷、王爷。

好用到如今苏州城内所有人都在审视、仇视周、杨两家。

好用到太子殿下一举一动众望所归。

祁元祚想过这些人的结局,或者彻底放下躬耕于田,或者郁郁寡欢孤独终老,或者追随早已死去的亲人而去……

无论哪一种,祁元祚都尊重欣然。

唯独没想到这些人会为他赴死。

刑场上看到这些人嘴角黑血的刹那,祁元祚心痛如绞,恨自己太过聪慧又恨自己当局者迷。

罢了,人各有志。

他还能挡住别人寻死不成?

“你出去吧,孤一会儿就歇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丝苗姑姑唇开合,终是无声。

有能力的人似乎就该多背负什么。

原以为今日之事已经是结束,不料第二天,大皇子又带来一个消息。

“平文馆的舞妓们,自焚了……”

她们的遗书装成一个盒子,放在火波及不到的平文馆外。

里面是她们的生平,怎么堕落为妓的生平。

一百三十八人,三成人是家贫自卖,六成人是被强签奴契。

里面详细写了奴隶身份的艰辛和被人歧视的经历。

刘湖恍然想起了那位名为文娘的舞妓。

他想起对方问他,是不是只有轰轰烈烈了才能让奴隶好过些?

刘湖当时不明所以,今日后知后觉。

或许比死亡更令人畏惧的是走上公堂,或许今日刑场给了她另外抗争的勇气,或许或许太多或许令人猜测平文馆那些人为何选择自焚。

但这一张张没有尊严的生平,便已经是答案了。

她们活不下去了,她们走不出奴隶的怯懦的本性,她们怯于大庭广众,却不怯于死亡。

刘湖情不自禁看向太子,十三岁的年龄,稚嫩的肩膀却已经扛了这么多条人命和希望。

当一人入局,便会有千万人推着他走下去。

诚不欺我。

又有人来报:“太子殿下,刘家主请见。”

逝者已矣,生者继续。

昨日之痛不可留,今日之事未休。

“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