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那晚的暴雨倾盆而下,雨点砸在屋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楚清鸢独坐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当谢廷稷前往陈府参与祈福仪式的消息传来时,她眉心微蹙,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蔓延。
烛火摇曳,映得她面容忽明忽暗。三更已过,窗外雨势渐弱,却始终不见那人归来的身影。茶盏中的水早已凉透,她缓缓放下,瓷底与木桌相触,发出一声轻响。
\"果然出事了。\"她低语,声音消散在雨后的寂静里。
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楚清鸢并没有立刻思索如何救谢廷稷。
她不是善人,她的安危和身份关联着身后太多的性命。如果她去救他,很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踪迹,并且替他吸引部分的敌人,她不能随意冒险。
可是,她也不是一个恶人。
谢廷稷帮过她,她并非铁石心肠的人。
……
犹豫权衡之后,雨声渐歇,她终是轻叹一声,取过早已备好的男装。
铜镜中,青丝束起,眉目如画的面容被刻意描粗,转眼已成公子模样。
她还是决定带着抑制寒蛊毒的药丸去找谢廷稷。
至于她为何能找到谢廷稷,那还是要得益于两年多前两人一起在崎边镇时,她在他寒蛊毒发作中取的那滴血。
两年多来,为了成功攻克寒蛊毒,她在空余的时间里,一直在研究那滴血。
偶然一次实验里,她研制出了一份药剂,只要将那药剂滴在沾染过那滴血的东西上时,就会发生反应,发出一股暗香。
根据谢廷稷往返路线以及潭州侍卫搜索的地方,楚清鸢知道他很可能落了河。
于是,她将那药剂滴在河里,果然有极轻微的特殊味道。
每隔一段河流,她就滴一滴药剂,顺着一段段的暗香,扮着男装的她一路疾驰,找到了谢廷稷可能藏身的位置。
白芦湾!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她想起了一段两人曾约定遇事见面的暗号。
运起内力,按照约定暗号击水,直到同样频率的水声从芦苇荡内传来。
他果真在这里。
听到那声音时,楚清鸢心里松了一口气,至少她可以确定,他还活着。
楚清鸢提起轻功,轻点芦苇丛,落在了一块空地上。
她稳住身形,一抬眼,就看见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你是来找冥公子的吧?”白芦定睛打量着楚清鸢,眼里闪过一丝羡慕。
要是她也有这样的轻功就好了。
“在下姓沈,敢问这位姑娘如何称呼?”楚清鸢颔首,往白芦的方向走去。
白芦狡黠一笑,“我叫白芦。”
“白姑娘,他还好吧?”
白芦原先以为面前之人会是屋中那位自称姓“冥”公子的侍卫,但她观来人的姿态和气度,就否定了自己的推测。
他们身上有着相似的气息,明明是同一类的人,应该是好友吧。
“受了很重的伤。”她实话实说。
楚清鸢没有停留,边走边与白芦说着话。
“还得多谢白姑娘救了他。”不过,荒山野地里出现一个少女,还是让楚清鸢多留了一份心。
“那是我爷爷要救他。”本就是陌生人,还是个受了镖伤且身份有异的男人,要不是她爷爷心善,她才懒得救他呢。
“爷爷?”
“对呀,我和爷爷住在这里。”白芦只知道她记事起,就在这芦苇丛里和爷爷相依为命。
屋内的房门被打开,楚清鸢见到走出房门的人,应该是白芦口中的“爷爷。”
“爷爷!”白芦跑过去拉住老渔夫的胳膊,“怎么样了?”
老渔夫眼神宠溺地看着白芦,有些无奈地说道:“白芦,你都多大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他的视线一转,落到了楚清鸢身上。
“沈公子,冥公子刚才又昏倒了,我们这地方缺少药材,你担待。”
楚清鸢连忙摇头,态度温和,语气诚恳,“您言重了,还得多谢您救了他。”
“我能进去看一眼他的情况吗?”
老渔夫点点头:“自然可以。”
楚清鸢拱手道谢后,从祖孙两人身边经过,进了屋中。
被衾单薄,似乎还有些短,他的上半身基本都未被盖着。
脖颈处被白布包扎着,微微渗出一点血红。
他脸色惨白,双眼紧闭,但双眉皱起,似乎在昏迷中都无法彻底安睡。
楚清鸢走上床前,将被子盖住的手拿出来,给他诊脉。
这些日子的压制一朝破功,寒蛊毒侵入更深,他的身体已经有了油尽灯枯之势。
他被困在了十多年前叶家惨案中,常年忍受难言的煎熬和痛苦,让他的身体更是排斥痊愈——这是自虐!
可是,他还未满20岁啊。
念及此,楚清鸢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每个人生来便肩负有自己的责任,无论是他,还是她,都逃不开“命运”二字。
她将携带的药液灌入谢廷稷的口中,看着他一点点将药吞咽。
可惜,这药的效果收效甚微,谢廷稷的气息依旧十分微弱。
不得已,楚清鸢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割破自己的手腕,血瞬间涌出,随着她的动作流入了谢廷稷的口中。
昏迷中的谢廷稷似乎有所感,他觉得自己的嘴里有腥味,但咽下去后,却有些甜,而且,他的身体似乎在逐渐恢复生机。
求生的本能让他开始主动吸取那份腥甜。
“咝——”
他竟然在啃咬她的手腕!
不等楚清鸢收回自己的手腕,谢廷稷就睁开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他的嘴还在吸着她的血。
谢廷稷已经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在昏迷后第一眼见到她了,他的心开始缓缓跳动。
他忍不住吞咽,却尝到了腥味,这股味道唤醒了他的理智。
他的视线从她的脸移动到她刚刚从他的嘴边移开的手腕上。
“你?”他想问她在干什么,却在视线触及那抹伤口时噎住。
他记得,上次秋猎时,自己在昏迷中也尝到了一股腥味,与他刚刚尝到的是同一种。
他心里有一种可怕的猜测——她的血,能缓解他的毒!而且她不止一次用她的血来救自己!
难怪谷叔上次给他诊脉时说,自己的身体内竟然有自愈的痕迹——是她的血!
想到这,谢廷稷心中闪过愠怒。
在他看来,一个人的血就是命,血流尽了,人的命也就没了。她怎么可以用伤害自己自己性命的方法来救他?!
“以后别这样了。”作为受益人,他却最没有资格责怪她。
楚清鸢还在想——要怎样解释,或者该怎样隐瞒时,谢廷稷的言行已经给了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