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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收到无数怒视的魏雁行满意了。

郑珣打断他:“好了,适可而止。”

魏雁行敏锐,他同样发现了六母族的异常。

所以他才处处试探他们的底线,试图探究出什么。

他们主子可是会渴会饿的普通人,他们真的会把一个普通人当做神来崇拜吗?

“主子……”

“没关系。”

魏雁行安静下来。

即使他并不认可郑珣的话,也只是暗中加强了戒备。

这就是吕梦颖和魏雁行的区别。

吕梦颖向来是郑珣说什么她便信什么,而魏雁行虽然听话却有自己的想法。

没人捣乱,队伍恢复了刚刚的模样,就是气氛再也不复刚刚那般诡异。

他们是真的把路铺到了神女庙。

到了地方才发现,这所谓的“后山”并不在族地的背后,只是距离族地有些距离。

这里的“后”是这座形似人形的山峰背后。

而之所以不放在族地……

是因为这神女庙太大,甚至比六母族的族地还要大。

“小小”的族地如何能装下这么大个地方?

吕梦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魏雁行一眼。

这一眼没什么含义,但是魏雁行应激了,强行为自己挽尊:“不是,你什么眼神?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知道吗?”

吕梦颖没理他,目光警惕地四处观察。

神女庙原来不只有六母族的族人,有些人一看穿着就是从外头来的。

山路难行,能到这儿的人并不多,要么是有大毅力的,要么就是武功极好的。

郑珣还在里面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其中一个是被她从六合书院看中后就一直帮她办事的白山海,还有一个是抚州的秦湘。

他们看见郑珣出现在这里,反应中的欣喜要大过震惊。

而其他人会特意来参加神女诞,说明他们大多是神女忠诚的信徒。

故而,郑珣的出现再次引起了轰动。

这处神女观的神像和辛鸿祭拜的那一尊一样,都长着一张跟郑珣一模一样的脸。

郑珣就跟神女活生生从雕像走出来一样。

魏雁行和吕梦颖低下头,都有些难掩眼底的震惊。

像啊。

太像了。

震撼不只源于此。

当他们看了一眼神像目光再挪到郑珣身上的时候,便发现她和神像的气质相互融合,变得越发威严、不敢直视。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神像,其他人是常年跟神女像打交道的,也难怪他们对殿下那么恭敬。

“辛秋那小姑娘还真是聪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竟然没有露出异常。”

她不可能没见过神女像,却硬是一个字不曾透露。

“她的态度也很好。”

“我还以为她是有礼貌。”

吕梦颖:……

明明看起那么聪慧的人,为什么有时候跟脑子缺根弦似的。

郑珣走下肩舆,辛鸿特意给郑珣三人留出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高台。

高台三面被绣满经文的布匹围了起来。

布匹很重,上面不只有经文,还有繁复的图腾。

郑珣的目光凝在那些经文上。

信仰往往会慢慢发展出自己的文明,虽然郑珣和哥哥都不会去传播什么经义,但是信徒们往往会按照自己的经历和理解去编造史诗。

让郑珣在意的是经文的内容。

魏雁行讶异:“咦?他们的信仰竟然有两个神!”

信仰和信仰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有的信仰单独的神明或者历史上的真实人物,有的信仰一个教派。

个人会偏传奇色彩,教派则往往会有宏大的背景和许多复杂的分支。

而这种只有两个神明的信仰极为少见。

魏雁行奇怪的不是这个:“那为什么被供奉的只有一个?”

郑珣放在腿上的拳头微微握紧。

吕梦颖看着脚下的底座:“底座好看。”

高台的底座是一块完整的石头雕刻而成。

上面复杂的图案一看就不是一日两日能做成的,魏雁行又开始阴谋论了:“难道他们早就料到主子会来?”

他这次被打脸的速度异常迅速,因为在仪式正式开始之前,还有一段调整站位的时间。

他们都是耳聪目明的习武之人,下头众人说话的声音都被他们听在耳中。

有人感叹:“我就说嘛,明明快要到神女诞了,祭司为何忽然要求我们把神像的底座卸下来,原来是我们的神女降临了。”

郑珣三人:等等,他们说底座是哪儿来的?

下头又有人回应:“雕像什么的确实也没有神明本人重要。”

“就是这么重这么大一个东西,搬过来也忒费劲儿了。”

“那我们是为神女办事,何谈费劲不费劲的?”

“也是……”

很快,所有人各自站好。

辛鸿带领着众人朝郑珣烧香。

郑珣:……

不是,她说她真的是活人不是神,他们能信吗?

虽然她不迷信,但是这样还是很怪好吧?

郑珣还在抚州有过这样的经历,魏雁行和吕梦颖更惨,直接一上来就见到这种大场面,两人瞳孔巨震,腿脚蠢蠢欲动,似乎随时都要从高台上跳下去。

这种场面还是太刺激了,可不能怪他们临阵脱逃。

他们也是第一次发现,哪怕被这么多人围攻都没被敬拜更能让人感受到压力。

郑珣看出他们的心思。

【白山海也是一个人才,跟我相处了那么久,竟然能一直维持那颗虔诚的心】

遮掩似地心声说完,下一刻她冷不丁道:

【啧,魏雁行和吕梦颖该不会是想临阵脱逃吧?】

被点名的两人:……

行吧,现在就算找借口也不合适了。

幸好这个时候信徒们已经上完香,进行到下一步。

这一步是每个人自言自语……哦不,是每个人和神对话的时间。

以往都是对着雕像,这次郑珣自己送上门来,所以对话的对象就成了郑珣。

郑珣面无表情地坐在高台上,原以为他们会跟抚州的人一样请求她保佑,但是没想到,他们并不在意郑珣的回应。

“吾于两月前在路边见到老人摔倒,因急于上工,未扶,深觉惭愧,特来忏悔,神女功德,信徒承诺绝无下次……”

郑珣:这不对吧?

相比于作恶来说,只是没有行善,怎么就成了罪过。

……

“吾于半年前丢失二两碎银,误以为是家中小子所盗,后发觉是被夫君拿走,经受神女教诲,已给小子致歉,特来忏悔……”

郑珣:这也不对吧?

她倒不是觉得他们做得不对,只是惊讶他们的行为太正派了点。

这信奉神女的人都是什么菩萨?

她这个神女道德上的瑕疵倒比他们多得多,需要忏悔的事也比他们多得多。

……

“愿神女神力大成,终得自在……”

郑珣:这更不对了!

他们都觉得她是神女了,怎么不为自己求平安、求富贵,反而为她这个神女求自在?

这也太虔诚了吧?

不愧是辛鸿严选能来参加神女诞辰的信徒,纯粹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

刚刚想到辛鸿,辛鸿就到了她面前。

“幸得神女怜悯,以身救世,信徒无能,受恩德无以为报,望神女所愿皆得……”

郑珣怔怔地看着瘦削的辛鸿。

她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寻常。

郑珣怀疑过她可能是在演她。

可异能反馈回来,没有任何异常。

如果只是辛鸿一人,还可能是她心智坚定得能够骗过郑珣,但这里所有人都这样……

她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因为报答恩情付出一切,哪怕千百年过去,沧海桑田,过去都被大多数人遗忘。

她有些走神,不知不觉,白山海到了郑珣面前。

郑珣正色。

她是知道白山海的,陷身权力漩涡的人,手上不可能真的干干净净,这白山海在朝堂上还算游刃有余,郑珣挺好奇他要忏悔什么。

他会骗她吗?

白山海脸上没有任何异常,就好像他和郑珣俗世中并没有那么多交集。

他先是忏悔了两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郑珣怀疑地问:“哦?据我所知,你所做的不只这几点。”

白山海知道郑珣的意思,但是他理直气壮:“为神女办的事,不管好坏都不需要忏悔。”

郑珣:哈?

说他不分黑白吧,他又知道什么事好什么事坏,说他知道吧,他也不觉得做下那些不地道的事儿有什么不对。

郑珣还想说什么,白山海忽然开口:“神女高高在上,便一直高高在上,无需回应。信徒字字句句,是在拷问自己的内心,也无需神明掺和。”

魏雁行和吕梦颖抽了抽嘴角,硬生生忍住笑意。

郑珣:……

行呗,感情淡了,开始嫌弃她话多了。

这是最不合理的!

郑珣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在场的信徒,又回头了眼看似正经实则看热闹看得起劲的两个侍卫。

这里的人实在鲜活,做的事又实在虚幻。

没给她多少感叹的时间,“对话”的流程结束,诞辰进行到下一步。

这一步社死的就不是郑珣他们了。

此时,辛鸿开始点名,被点到的人要上台讲话。

这一步甚至都不曾预演过,点谁上台是随机的,上台的人会说什么,除了当事人自己,谁也不知道。

辛鸿似乎并不害怕发生意外,目光随意扫过在场众人。

众人面露期待,似乎都挺想被选上。

魏雁行见此都不由得怀疑,成为殿下的信徒,是不是必须不怯场。

“有点奇怪。”

这次,最先觉得诡异的是吕梦颖。

魏雁行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确实。”

不怪他们多想,实在是下面的信徒个个脸上都带着诡异的兴奋。

要不是他们也在现场,并且没有感受到异样,魏雁行都怀疑是不是他们的香有问题。

他一脸郑重地道:“他们好像特别兴奋。”

“该不会是要举行什么人祭吧?”

“那殿下岂不是邪神……”

郑珣:……

她欲言又止地看向一本正经的吕梦颖,恍然。

也是,能跟魏雁行混一起的能是什么正经人?

另一边,辛鸿的目光来回扫视,最后落到最为期待的那人身上:“请这位信徒上前。”

被点中的是这几日才回到六母族的一个族人,他噌地站起,大步走到最前方,接替了辛鸿的位置。

其他人先是失望,很快就又打起精神,热切地盯着他。

“咳咳,我姓李,大家叫我李德元就行。”

简单介绍过自己,他又清了清嗓子:“话说,我在抚州租住的宅院隔壁有一个年轻男子,他没有活计,孤身一人,但是他的院子却布置得极为奢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出行也是前拥后簇。他几乎不与人交流,只偶尔会有一辆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驶入宅子……”

严阵以待的魏雁行、吕梦颖:嗯?

这什么?

不确定,再听听。

郑珣痛苦地扶额。

所以这一步也是神女诞辰的一部分?

前面搞得那么隆重严肃,她都脑补出了不知道多少场大戏,她严阵以待半晌,结果他们却给她拉了坨大的。

谁家好人庆祝神诞之日需要讲八卦?

她就说大家怎么这么积极,那看热闹可不得积极一点?

幸好她不是什么真的神,如果她封神,别人怎么叫她?

吃瓜小仙?八卦上神?

郑珣想着想着把自己逗笑了。

李德元一瞅,还以为是自己讲得太过风趣,于是说话的语调越发夸张。

不得不说,他的口才还不错,一个简单又没太多悬念的故事还能被他说得跌宕起伏、妙趣横生。

郑珣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些多余的事情,干脆开始认真吃瓜。

这个项目进行到天黑才结束,所有人都还意犹未尽。

诞辰尚未结束,接下来还有表演和美食。

歌舞、杂技、戏剧等轮番上场,郑珣对自己这些信徒又多了一个印象——多才多艺。

吕梦颖坐到在郑珣旁边,递给她一条烤好的鱼,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柔和,显然她玩得很开心。

郑珣接过烤鱼却没有放到嘴里,含笑抱怨:“说是神女诞辰,倒更像是找机会玩一玩。”

吕梦颖认真地问:“殿下开心吗?”

郑珣诚恳地点头。

“殿下开心就好了。”

“梦颖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的世界太虚假。”

吕梦颖沉默片刻:“会……”

魏雁行提着酒壶,一屁股坐她们对面:“梦梦啊,我把你当妹妹的!”

吕梦颖补上下半句:“比如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