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驰在昨天在宴会上看到陆英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了猜测。
因为在陆宥歌的身上看到了很多的陆英的影子。
只是他还没有机会去考证,没想到这可能事情居然会是路易森来告诉他。
他看了一眼路易森,眼底没有半点儿露怯,他从容地放下手里的杂质,眼神直勾勾地扫向路易森,淡淡地道:
“所以呢?你跟我说这个的目的是什么?觉得我该自卑?还是彰显你和她更加亲近,比我更加清楚她的事情?”
路易森愣了一下,没想到短短的两个小时,顾云驰就产生了这样大的变化。
刚才被陆宥歌领进门的顾云驰还充满了自卑,那么现在就已经完全恢复了上位者应该具备的上位者压迫感。
路易森微微挑眉,道:
“你不害怕?”
“你觉得我的爱人这么成功,我应该去害怕什么?”顾云驰问道。
一句话让路易森瞬间处于被动的地位,这种问题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对。
路易森忽然笑了起来,道:“你很聪明。”
顾云驰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夸奖而沾沾自喜,他淡淡地收回目光,而后忽然想到什么,他重新抬起眼睑,道:
“路易森,你什么时候回去?”
路易森顿了一下,道:“你都知道了?”
他忽然明白了,顾云驰之前的自卑是来源于哪里了。
他的自信与否,完全依仗着陆宥歌的爱。
从某一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不是中国的那一句古话?
狗仗人势。
路易森嗤笑了一声,但是眼底却没有轻视,他笑了起来:
“别对我抱有那么大的敌意,我们应该是好朋友才对。”
顾云驰拒绝了他的套近乎,而后冷冷地驱赶:
“如果没有事了,还请你滚出去。”
路易森离开之后,顾云驰的脑海里却依旧重复着路易森的话,陆宥歌居然是黑鹰首领的女儿。
而从昨天在会场上陆宥歌对待陆英的态度上来看,陆宥歌本人或许还不知道。
顾云驰薄唇轻抿,忽然想到之前陆英给他打去的电话的理由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当时他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想来倒像是老父亲对女儿的婚事的不满。
可按照陆英的身份和地位,要真的不满,他有一万种手段对付他,和杀害他。
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这一种?
而且为什么陆英显然是知道陆宥歌是他的女儿的,可为什么却不和陆宥歌的相认?
顾云驰一时间揣度不透陆英的想法。
他抿着嘴唇,想了许久,直到腿上传来患肢疼,他的思绪才被打断。
患肢的疼痛他并不陌生,甚至已经习惯了。
他咬着牙躺到床上,双手捂着那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在同时啃咬一般的残肢。
或许是因为这两天的过度用腿,这一次幻肢疼比以往来得更加的持久。
折磨他到天快亮了才慢慢褪去。
顾云驰身上被汗水浸透,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早上的五点过,他反正睡不着,于是爬起来随意洗漱了一番,就穿着假肢走了出去。
陆宥歌住的这附近有一家早餐店东西很好吃,要去早一些,不然根本买不到。
等顾云驰买完回来被关在楼下才猛地想起来,自己没有门禁密码。
他抬腕看了一眼时间,才七点钟。
他准备在楼下等着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顾云驰拿起来看了一眼,是陆宥歌打过来的。
他马上接下:
“怎么了?”
陆宥歌看着空无一人的次卧,问道:
“你走了?”
顾云驰顿了一下,安静良久才道:
“我在楼下。”
“......”陆宥歌有些无奈的道,“我给你密码。”
顾云驰上楼的时候陆宥歌穿着一件灰色的长款开衫,双手环抱在胸前靠在门框上等着他。
顾云驰吓了一跳,看到陆宥歌脸色不太好,心中咯噔了一下:
“怎么了?”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袋子,心想着,如果今天陆宥歌又要反悔说她不要和他在一起,那真是......
他就只能接受了。
陆宥歌看到顾云驰又开始局促起来了,有些无奈,他这真是一朝被蛇咬。
她放下手,道:“没怎么,我就是来接你,你几点出去的?”
顾云驰往上抬了抬时间,虚报:“六点半。”
“撒谎,”陆宥歌淡淡地道,“从我这包子铺打车来回十分钟,你这个点去包子店人不多,你六点半出门,顶多七点就能到家,现在已经七点半了。”
顾云驰喉间滚了滚,声音有些沙哑:“我真的只是去买早餐,没做别的。”他似乎是怕陆宥歌会误会他的真心一般,解释得很急切。
陆宥歌顿了顿,觉得现在顾云驰的智商已经不适合和他拐弯抹角,他只适合直白的。
陆宥歌道:
“我知道你是去买早餐了,我的意思是,只有走路才会耽搁那么多时间,而走路六点半出门现在根本回不来,你到底几点出门的?”
顾云驰闻言松了一口气,道:
“五点半。”
五点半,陆宥歌的眉头微微蹙起:“你是不是又一夜没睡?”
顾云驰顿了一下,在陆宥歌的眼神里才终于点点头。
陆宥歌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提着早餐回了屋里。
走到餐桌之后,陆宥歌道:
“在家就把假肢取了吧,你这样穿着不舒服。”
在这点上顾云驰却十分固执,他并不愿意脱下假肢。
陆宥歌叹了一口气,比起修补他们之间的关系跟修补顾云驰比起来,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她放下筷子,道:
“给陆允留一点,她应该快醒了。”
顾云驰坐下来点点头,道:“我买了她的份儿。”
“我看出来了,你也只买了她的份和我的份,多一份是一点儿不愿意买。”陆宥歌的眼神有些揶揄。
顾云驰轻咳一声,道:“我忘记路易森也在了。”
陆宥歌只是笑,并没有戳穿他的心思,只是道:“他回去了,以后也不会随意来我这。”
顾云驰点点头。
陆宥歌吃了两个包子,然后才道:“所以你还打算穿假肢到什么时候?他不在你也不愿意取?”
顾云驰闷声不说话。
陆宥歌也不急,只是缓缓道:
“我说过了,我不觉得你少了一条腿就觉得你比别的男人少了什么,也不会觉得别的男人比你多一条腿就会爱上别的男人。”
顾云驰闻言猛地抬头,道:“我不是害怕你因此爱上别人,我只是,怕你心里过不去。”
这条腿只要空一天,陆宥歌就一直会想起来自己这条腿是怎么没的。
之前她就说过,看到自己的腿她就会感到亏欠。
他不想她心里有负担。
“要你这样想的话,我们别在一起不是更能解决吗?我之前已经提出过这种提议,但是你否认了,你想尽办法出现在我眼前,结果我要和你在一起了,你又开始和我说害怕我有心理负担?顾云驰,不是你这么办事儿的。”
陆宥歌一口气说了一长段话,再加上有些火,拿起豆浆猛地喝了一口。
继续道:
“要给我在一起就跟我坦诚相对,别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况且我们之间还有陆允,你难道要在她面前穿一辈子假肢?”
顾云驰觉得穿一辈子假肢也不是不行,但是陆宥歌看上去似乎很生气的样子,他就没有说。
而是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完没了动静。
陆宥歌被气笑了,就在她要起来的时候,顾云驰才终于把他的假肢取了下来。
陆宥歌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顾云驰的腿伤根本不能再穿假肢,最起码最近几天不能总穿。
陆宥歌眉眼柔和下来,拿着药走过去挽起顾云驰的裤腿。
见到昨天的伤口再次被磨破,她心脏抽了抽,她算是发现了,顾云驰是在以这种方式在自虐。
正常人一般都是下楼打车,因为知道自己的腿承受能力。
而顾云驰难道不知道吗?他知道,但是他选择了对自己身体伤害最大的行为。
这不是他故意,或者在使用苦肉计,因为没有必要了。
他会这么做,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
他还在惩罚自己。
哪怕自己已经再次回到他身边。
他这种自惩行为已经在这一年间刻入了他的灵魂里。
陆宥歌的呼吸有些困难,眼眶也有些热。
很快,陆宥歌深吸一口气,看着顾云驰,轻声道:
“顾云驰,我们去看心理医生,好不好?”
顾云驰顿了一下,点点头。
两人交谈间,陆允踩着毛绒拖鞋走出了房间,揉着眼睛:
“妈妈?”
顾云驰猛地抬起头,看向陆允。
一年过去了,陆允长高一些,长相比一年前长开了一些,多了几分精致,但是依旧可爱。
陆允显然也看到了顾云驰,她眼神闪过几分茫然,愣愣地看着顾云驰。
这个叔叔他见过,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他,她就觉得很亲近。
但是外外告诉她,不能随随便便地就和人交谈和透露出好感。
于是她抬起越发像顾云驰的脸庞问陆宥歌:
“妈妈,这位叔叔是谁?”
陆宥歌打算重新和顾云驰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打算瞒着陆允。
她走到陆允的跟前蹲了下来,轻声道:
“他是你的爸爸,之前因为一些原因,妈妈不能告诉你他的存在,我也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很突然,妈妈不要求你现在就亲近他熟悉他,你只需要知道他是你父亲就可以了,选择怎么跟他相处是你的事情,嗯?”
陆允点点头,道:“他值得信赖?”
陆宥歌点点头。
陆允径直走到顾云驰的跟前,对他伸出手,礼貌道:
“爹地您好,我是陆允。”
软糯的声调里带着几分熟悉的亲络,陆宥歌愣了一下,她没有教给陆允要怎么叫顾云驰。
听到这一声爹地,她望向顾云驰,果不其然,他已经红了眼眶。
再听到记忆里的称呼,顾云驰的呼吸颤抖,心中却不断漾起暖流,他轻轻回握陆允:
“好久不见,我是爹地。”
太阳透过窗边照进了屋子里,一片暖意。
陆允对顾云驰的亲近是刻进了骨子里的,短短两天时间,她就已经完全熟悉了顾云驰。
甚至还会心疼顾云驰的腿,在顾云驰幻肢疼的时候她都会摸进房间里,轻轻地给顾云驰按摩,道:
“等外外回来,叫外外给爹地看看,外外很厉害的。”
顾云驰这两天也清楚陆允口中的外外就是指的陆英。
他心中骇然,这老丈人,他还没有正式见过呢。
想到那一通电话,顾云驰头一次对一个人犯了怵。
陆宥歌站在门边看着陆允和顾云驰,眼底有一丝淡淡的化不开的忧愁。
这两天顾云驰很抗拒和自己一起睡。
而她大概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和自己睡。
他怕自己整夜翻来覆去会打扰到自己的睡眠,除此之外,上次自己和他睡过之后就分开。
让他产生了抗拒心理。
陆宥歌抿了抿唇,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
之前顾云驰答应她要去看心理医生,但是她并不打算继续让顾云驰继续看之前的心理医生。
这两天她也看了顾云驰在她那里的就诊记录,她确实会更加了解顾云驰的病情。
但是了解并不代表能给出更加好的解决办法。
她还是更加相信黑鹰的心理医生,对方常年给那些受伤的人员做心理疏导。
这种医生很多时候会没有那么细腻,提出的解决办法也更加的粗暴和一针见血。
两天后,黑影的专用心理医生终于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姗姗来迟。
顾云驰见到来人的时候顿了一下,对方的并不年长,是一个年轻女性,最多只有三十岁,穿得很简单,一件卡其色的风衣搭着浅蓝色的牛仔裤,戴着一个帽子。
来到他们跟前后,她取下帽子,用手腕上的皮筋扎住自己的有些油亮的头发,道:
“他就是顾云驰?”
陆宥歌点点头,对顾云驰道:
“黑鹰的心理医生,莫数。”
莫数上了车,直接当着顾云驰的面翻起了他之前的病历,然后问道:
“你喜欢吃哪一种助眠的药物?”
顾云驰没想到莫叔会这么直觉,在他的映像里,心理医生应该是穿着得体,言语规范,态度沉稳,能给人感受到专业和可靠。
而现在这个莫医生,有些不按照套路出牌。
顾云驰微微蹙眉,道:
“褪黑素。”
“褪黑素?你吃那恐怕不管用吧。”
顾云驰点点头:“确实。”
“失眠很久的人不应该是你这种精神状态,很多时候你给自己打了镇定?”
顾云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宥歌,这件事情他并没有往外面说过,他之前的心理医生也都不知道。
他并不经常用,有时候能离陆宥歌近一些他就能睡,但是有时候陆宥歌不管用的时候,他就会给自己扎镇定。
莫数笑了笑,道:
“我知道了。”
莫数并没有住酒店,而是直接住进了陆宥歌的家里,这期间她并没有对顾云驰有过任何病情上的讨论。
而是像他们两人的朋友一般,每天吃吃喝喝玩玩。
顾云驰以为她在到时差调整状态再看病的时候,莫数突然走了,临走之前丢给陆宥歌一份文件。
陆宥歌背着顾云驰打开了文件。
顾云驰这样的高智商人群根本不适合看寻常的心理医生,他会在心理医生面前演戏,而这种演戏很巧妙地让医生完全相信他。
比如他能让医生给他下结论,也能让医生让他‘痊愈’。
而这些根本都只是他自虐的过程而已。
莫数给出的治疗方案也很简单。
陆宥歌看着文件,抿了抿唇,顾云驰的幻肢痛只要转移注意力,持续转移上一段时间幻肢疼出现的频率会很大程度地降低。
而他那些甚至骗过了他自己本身的自虐行为,根本愿意在陆宥歌这里,只要建立安全感一切就都解决了。
而这两者的解决方式是一样的,甚至不用吃药,就是ZUo爱。
幻肢痛就以此来转移注意力,莫数让陆宥歌在过程中不断去抚摸顾云驰的残肢,让他习惯残肢的存在。
陆宥歌放下了文件,耳尖已经完全红了。
当天晚上,她把陆允哄睡之后,来到了次卧,看到顾云驰还在处理文件,问道:
“还不睡?”
顾云驰抬起头看陆宥歌,正要回答她,可看到她时猛地顿住。
水蓝色的丝绸睡衣像是流动的湖水般,深V开到胸口,两侧轻纱半遮,腰间一条同色丝带随意的系着,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细腰。
宽大的衣袖和衣摆随着她的走动而飘动,朦胧间展现着她的曼妙。
他本来就一直憋着,眼下受到这个刺激,鼻血居然直接就流了出来。
陆宥歌万万没想到会这样。
顾云驰拿过拐杖走进浴室里处理,再出来是一点儿不敢看陆宥歌了。
陆宥歌看了一眼他的,声音有些失落道:
“你宁愿憋到流鼻血,都不愿意要我?”
顾云驰哪里是不愿意,他是不舍得,而且万一睡过一夜,她又离开了呢?
陆宥歌却不让他逃避,走过去勾住他的脖子:
“顾云驰,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