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是走过去先开了被子吗,查看了一番他的残肢,道:
“看样子时间最长不过三个月都没有,他身体素质挺好,所以伤口恢复很快,只是他过早使用假肢,他残肢磨了很多水泡,这种情况很容易发生感染,不用注意的话会造成二次截肢。”
陆宥歌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的伤口,发着呆。
她很难想象顾云驰这样的人居然会变成残疾人,而且这段时间看来,自己并没有在他身上看到消沉。
而且......
他这个腿为什么截肢的?因为白柳清?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陆宥歌忽然想到顾云驰奋不顾身驱车替她挡掉右翼撞过来的车,心脏猛地一沉。
她现在是真的看不清顾云驰到底在想什么,他昨天为什么要救她?
陆宥歌想不透,脑海里一直冒着两个声音,一个在劝她理智,顾云驰是有别的目的。
而另外一个则是在叫嚣着,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就是救了她。
这两个声音在陆宥歌的脑袋里一直狂跳着,跳得她脑袋很疼。
应如是看了她一眼,他看得出来陆宥歌对顾云驰其实很在乎。
刚才一幅表现,说不喜欢他都不相信。
他走过去拍了拍陆宥歌的肩膀,道:
“等他醒了,你们好好谈谈,陆宥歌,给自己也给他一个机会,人生在世,别折磨自己。”
陆宥歌不说话,很快应如是接到电话走了出去。
病房里就只剩下了陆宥歌,陆宥歌站在顾云驰的床前看着顾云驰。
半年不见,顾云驰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眼睛底下的青黑比眼前来得严重一些。
陆宥歌就这么坐在他床边,等到了天亮。
顾云驰也醒了过来,见到陆宥歌的那一瞬间,他顿住了。
深邃的眼眸紧紧地盯着陆宥歌看,许久之后才猛地回神,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脸色大变,马上坐起来,道:
“你有没有事?”
陆宥歌看着顾云驰眼底的担忧,放在膝盖上的手攥了起来,她看着顾云驰,好一会才道:
“为什么救我?”
顾云驰愣了一下,道:“没有为什么,下意识就那么做了。”
“下意识?谁要你的下意识?”陆宥歌猛地拔高音量,“还有白柳清的事情也是,动手杀了她人就是你吧?”
顾云驰没有说话,默认了。
陆宥歌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道:
“谁要你的假惺惺?你要真杀她早就杀她了,何必等到我回国?”
顾云驰张开嘴唇想要为自己辩解,可是张开嘴唇才发现他什么声音都不发不出来。
他并不是想要做给陆宥歌看,只是直接杀了白柳清对她来说惩罚太轻了。
所以他才一直留着白柳清,再加上白柳清有脏病,他不想陆宥歌接近她。
白柳清手段狠辣,万一玉石俱焚,陆宥歌这辈子就完了。
可是顾云驰什么都没有说,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陆宥歌,任由她误解,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陆宥歌都不会相信。
与其这样倒不如就任由她误解。
陆宥歌见他什么都不说,更是气从心上来,深吸一口气,道:
“顾云驰,不管抱有什么目的,我都不会让你得逞。”
顾云驰哭笑了一番,轻声道:“我能有什么目的,我的目的就是爱你。”
他轻飘飘的话却直接让陆宥歌猛地僵在原地。
她听到了什么?
顾云驰说爱她?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他说爱她?
陆宥歌觉得可笑至极,道:
“爱我?顾云驰,你现在拿什么来爱我?拿你残了的腿吗?看着你的腿我都嫌恶心。”
陆宥歌口不择言,可是说完她看到顾云驰的模样后,她突然有些后悔。
顾云驰伸手搭在右腿上,微微垂下眼眸,道:
“抱歉,吓到你了。”
他微微低垂着眼眸,陆宥歌看着他这个样子,心底猛地一阵刺痛。
顾云驰没有再看他,而是道:“你回去吧,我就是说着好玩的,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陆宥歌心口被扼住,而后道:
“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说完转身走出病房。
陆宥歌走后,顾云驰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发呆,许久之后才收回了视线看向自己的腿。
右边小腿的位置异于左腿,被子很薄,右腿在小腿位置直接空了。
顾云驰伸手掀开了被子,当看到残肢上磨出来的血泡和狰狞的缝合口时,抿了抿唇。
不怪陆宥歌会恶心,他自己都觉得不好看。
顾云驰闭上眼睛眼睛将腿盖住,尽管如此他也不后悔以一条腿去换陆宥歌的命。
值得。
顾云驰的假肢在跳车的时候毁掉了,他出院要么做轮椅要么杵着拐杖。
他的腿没有假肢,杵着拐杖看上去不好看,于是他选择做了轮椅。
沈定推着他走出医院的时候,刚好看到陆宥歌和应如是站在不远处。
应如是伸手搂住陆宥歌的腰,道:“我怎么感觉你和他不像是好好聊过的样子啊。”
陆宥歌顿了一下,道:
“少管。”
话是这么说,余光却一直注意着顾云驰。
他坐在轮椅上被沈定推着,她能感觉到,顾云驰的视线有落在自己的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到顾云驰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
这种感觉让陆宥歌的心脏也很不舒服,这种感觉跟她一开始回国的时候设想的天差地别。
而这边,沈定看了一眼陆宥歌和应如是,又看了看顾云驰,道:
“回御景半岛?”
顾云驰点点头:“嗯。”
上车的时候他拒绝了沈定的帮忙,自己上车。
一路上顾云驰都没有怎么说话一直闭目养神。
沈定看着他,心里干着急。
他一直都知道顾云驰这半年来一直都很痛苦,入睡困难,已经严重到吃饭睡都不管用了。
他现在的身体都是靠着他自己的意志力和营养师拼命抵着的,内里已经千疮百孔,经不起一点风雨了。
之后的几天沈定一直很担心顾云驰的状态,每天都会去御景半岛蹭饭。
确定顾云驰确实没有什么大问题之后他这才放心了下来。
直到一个月后,沈定喝醉了和秦绪吵架,跑到顾云驰家的时候才发现,顾云驰状态远比看上去来的差。
顾云驰从床上滚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已经全被冷汗浸湿。
嘴唇也被自己咬破,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沈定倒吸一口气凉气,他知道这是幻肢痛,之前医生就说过这种痛没有办法根治,也很痛苦。
有的人发病次数少,有的人会每一天都会发作。
很显然顾云驰是后者。
沈定这是第一次看到顾云驰发病,没想到这病发了会这么痛苦。
他跑过去对顾云驰道:“要做什么?”
顾云驰低吼一声,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才稍稍好了一些,至少他能忍了。
他靠在床尾,看着沈定,声音沙哑,道:
“你怎么来了?”
沈定愣了一下,道:“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顾云驰有气无力地道:“又跟秦绪吵架了?自己去睡别管我。”
沈定没有走开,而是道:
“你是不是每天都会这样?”
沈定之前查过,说幻肢痛的人一般都太能接受自己失去腿,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沈定看着顾云驰,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做什么,最后恨铁不成钢的道:
“你最近跟陆宥歌有什么进展不?”
顾云驰听到陆宥歌的名字,眼神微微一动,道:
“以后我都不会再见她,以后在京都帮我避着一点。”
沈定愣了一下,道:“怎么回事?”
沈定话多得很,顾云驰本来就心烦,此时更是烦得厉害,直接把他赶出房间。
沈定扫了一眼垃圾桶,看到垃圾桶里躺着的药,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一个月前才开的,结果现在他就把药全部吃完了。
沈定拧着眉,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道:“我回去了,秦绪给我打电话了。”
顾云驰不疑有他,点头:“到家给我发信息。”
沈定离开御景半岛后,直接给陆宥歌打去电话。
半夜十二点,陆宥歌接到电话她吓了一跳,有些火大地接起电话,道:
“沈总属夜猫子的?”
沈定笑了笑,道:“陆宥歌,我想去你家喝咖啡。”
陆宥歌莫名其妙,拉开手机看了看,发现确实是沈定的号码后,她拧着眉:
“沈总,你葫芦里卖什么药?”
沈定道:
“你放心吧,我对女人不感兴趣,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就是想和你聊聊。”
沈定虽然吊儿郎当,但其实为人十分有分寸,进退有度,她抿了抿唇,跟沈定约了一个酒馆。
她到的时候沈定已经到了,而桌子上已经放了好几杯酒。
她走过去,道:
“沈总这是缺伴儿喝酒?”
沈定笑开了,道:“是呗,你喝什么?”
陆宥歌点了一杯长岛冰茶,道:“这么晚找我,不是单纯的喝酒吧?”
沈定顿了一下,好半天才道:“嗯。”
陆宥歌没有说话,而是等沈定继续说。
沈定踌躇了很久才抓了抓头发,道:
“哎呀,不管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陆宥歌抬起眼睑,她直觉沈定找她一定是跟顾云驰有关。
她眼神微微一冷,道:“顾云驰让你来的?”
沈定马上道:“我倒是想是他让我来的,可惜不是,我这回来了,明天非得脱层皮不可。”
陆宥歌喝了一口酒,双手环抱在胸前:“再卖关子我就回去了。”
“我要说,我就是在想该怎么说,”沈定嘟囔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好半天后才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你知道吗?云驰的腿......是因为救你才没的。”
陆宥歌瞬间瞪大了眼睛,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好一会她冷笑了一声,道:“沈总,这个玩笑不好笑。”
沈定叹了一口气,道:
“他的腿是去三个月前,去中东被炸弹炸断的。”
陆宥歌猛地僵住了,她对顾云驰的腿伤一直有猜测,想着是不是因为白柳清。
然而现在沈定却说是因为他三个月前去了中东导致的。
三个月,中东。
沈定的话像是一颗重磅炸弹,在陆宥歌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三个月前她也在中东,运送军火。
她当时没子弹,是一个覆面的男人给她送子弹,也会是那个男人将自己推开了子弹的爆炸范围。
当时她觉得那个男人的身形和声音都很像顾云驰,但是路易森分明说,那是一个北欧男人。
陆宥歌的呼吸仿佛被人恶狠狠地窒住,好半天才看着沈定,道:
“他是不是混进了黑鹰?”
沈定看着她的眼睛,抿唇道:
“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沈定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刺痛着陆宥歌的心。
陆宥歌猛地想起来,自己一个月前在医院里说过的话,她气头上说他的残肢恶心......
陆宥歌的视线有些模糊,许久之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宥歌的声音有些哽咽地问道。
沈定轻轻地叹了口气,道:
“他说他不想让你有心理负担,他已经伤你太多了,他只希望你能快乐地生活。”
陆宥歌闭上眼睛,喘着粗气缓解着心脏的疼痛,道:
“既然这样,为什么现在又让我知道这还能事情?”
沈定道:
“我来云驰不知道,他状态太差了,我怕我不来找你,没人能帮他。”
“什么意思?”陆宥歌道。
“云驰自从把小言救下来导致陆允离世后,精神状态就很不好,每天晚上都在梦魇,每天晚上都在使用药物入睡,现在用药他也睡不着了,”沈定顿了顿,继续道,
“陆宥歌,我知道失去陆允你很难过,云驰确实有原因,可是他并不是故意,当时情况,他只是觉得小言伤得重一些,仅此而已。”
陆宥歌没有说话。
“而且,你以为云驰又好受到哪里去?他也是受害者,他最亲爱的信任的母亲,伤害了他最爱的人,为伤害他最爱的人不惜设计陷害他,他成了伤害你的利剑,你觉得他会不痛苦吗?”
沈定垂下眼眸:“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帮他说好话,我只是觉得,你们之间,不应该止于此,再来,陆宥歌,看在顾云驰为了你没了一条腿的份上,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