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稚生,你错了,你虽然已经成功剿灭了勐鬼众的大本营,但勐鬼众的力量绝不只是你看到的这么羸弱。”橘政宗的语气无比严肃,表情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们能看到的只是浮于表面的东西,真正可怕的家伙依然藏在勐鬼众的幕后,他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我们现在所对抗的勐鬼众只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他实际掌控的力量可能比蛇歧八家更庞大,远超我们的想象!”
“真正的敌人?”源稚生蹙起眉头,“你是说……龙王和王将?”
“对,是王将。”橘政宗点点头,“勐鬼众的一号人物王将,他也许是我的某一位故人,在二十年前我本该已经将他杀死,但他很有可能活了下来,这是我的过失,没能让他死透,放任这么危险的人物尾随我来到日本。”
“你说王将是你的故人?”源稚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在眉间拧成深深的川字,“你的那位故人叫什么名字?”
“赫尔左格……他的名字是赫尔左格博士。”橘政宗将这个名字伴随着肺里全部的空气一起深深吐出,他仅剩的右眼眼帘低垂着,眼底的神情晦暗不明。
听到“赫尔左格”这个名字后,源稚生彻底愣住了,脑海里瞬间思绪万千,他的脸色不断变换……好在橘政宗正低着头,没有看到源稚生满脸惊诧又匪夷所思的神情。
赫尔左格……源稚生当然记得这个名字。
刚刚楚子航说路明非拜托他转告自己的第二句话就是说如果橘政宗告诉自己他的名字是邦达列夫,就是在欺骗自己,路明非说橘政宗真正的名字就叫赫尔左格。
其实对于路明非的话,源稚生一直秉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因为他根本就猜不透路明非的立场。
这个男人太难以捉摸了,自从卡塞尔学院那三个人来到日本后,路明非永远是最神秘的一个,源稚生始终看不透这个男人,他甚至还在山神会叛变的那个夜晚收到疑似是曾经死去的故人发来的讯息,说路明非是其为自己准备的礼物,这让源稚生曾一度怀疑路明非的立场实际上早已倒戈向勐鬼众一方。
但后来恺撒小组三人毅然决然执行九死一生的极渊计划,还有恺撒和楚子航在几个小时之前舍生取义,陪自己留守在源氏重工大厦里对抗死侍的这些举措已经足以证明他们的立场,源稚生自然愿意给予他们最大程度的信任。
源稚生知道路明非一定是知道某些蛇歧八家不为人知的辛秘,想提醒自己一些什么,不然他不会让楚子航转告自己那三句莫名其妙毫无意义的话,源稚生找橘政宗来当面对质,一方面是为了给死去的族人们一个交待,另一方面就是为了验证路明非让楚子航转告自己的三句话。
源稚生原本以为橘政宗会避开“赫尔左格”这个名字不谈,他万万没想到在对质的开始橘政宗就立马把这个名字说了出来……却将其冠以在王将的身上。
虽然源稚生并不知道赫尔左格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名字究竟代表着什么涵义,但既然这个名字同时从路明非和橘政宗的嘴里说出,就说明赫尔左格一定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路明非的话可信度就又高了几分。
源稚生深深地看了橘政宗一眼,然后收回眼神,尽量让自己神色如常,他低声说:“继续……说下去。”
“赫尔左格博士曾是德国的一项基因项目的首席科学家,二战德国战败后被苏联俘虏,俘虏后的一年,赫尔左格博士被派往北极圈的一座无名港口进行代号名为‘δ计划’的研究,这个神秘的计划是前苏军中的某位首领从**手里继承来的研究项目。”橘政宗平静的叙述着,“稚生你的历史很好,你应该知道**第三帝国的科技十分发达,甚至领先当时世界二十年,在其他国家还在闷头研究怎么搞大威力的火炮和导弹时,**已经把目光放在了当时无人问津的基因研究上,在这个领域,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先驱者,最有代表的研究就是‘δ计划’。”
“然而**战败后,那位发现了‘δ计划’的苏军首领并没有把计划上报给当时的苏维埃政权。”橘政宗沉声说,“他瞒下了所有人,偷偷将一切与实验有关的材料和当时的首席科学家赫尔左格博士一起送往北极圈的无名港,也就是从此以后,赫尔左格博士也就成了当时世界上对‘δ计划’研究最深的人,当年他对龙类基因研究甚至比卡塞尔学院更超前。”
“所以这个‘δ计划’究竟是什么?”源稚生忍不住出声询问。
“‘δ计划’研究内容是实验人类和混血种基因融合的可能性,原本**第三帝国的计划是在全世界范围内各地搜罗混血种,从那些优秀混血种的身上里提取更接近于‘完美’的基因,然后利用这些完美的基因制造出崭新的人类……一支能征服世界、无可匹敌的混血种军队。”橘政宗低声说,“然而接手‘δ计划’的赫尔左格博士却发现没有哪一只混血种拥有真正完美的基因,于是他萌生出一种更加邪恶、更加疯狂的想法……他要从混血种的源头去提取真正意义上‘完美’的基因!”
“混血种的源头……”源稚生喃喃道,脸色微变,“龙?完美的基因指的是龙类的基因?”
“没错,赫尔左格博士在‘δ计划’里看到了一条能够登临世界王座的道路。”橘政宗说,“混血种的军队再强也还只停留在‘人类’的范畴,人类的力量已经无法满足赫尔左格日益膨胀的野心了,他需要一支不死的军队,一支神话般的军队,来帮他征服世界,就像历史上阿契美尼德王朝的三百斯巴达不朽者守军那样。”
“所以你才觉得王将就是赫尔左格博士?因为他们两人的目的很相似。”源稚生问,“所以王将需要勐鬼药剂,他要把手下的混血种都变成最完美的战士,靠着这些战士们征服世界?”
“原本我也这样以为,以为他是想靠一支无敌的军队征服世界。”橘政宗说,“但‘神’的出现让我知道了,他进行那些基因研究的目的是改造自己,他想将‘神’取而代之,缔造崭新的世界!”
“欲望把曾经那个天才的科学家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橘政宗面露忌惮地说,“不,也许他原本就是个疯子,只是内心角落里蛰伏着的欲望被点燃了,他透过这个计划看到的龙类文明的那一点点火光实在太耀眼了,燎燃了他心中的野原,那是每个科学家都无法拒绝的诱惑,不由自主地想推开那扇禁忌之门,一窥那扇门后究竟藏着怎样究极神秘而瑰丽的世界。”
当橘政宗说出这番话时,源稚生表面上平静而默然,最多不时露出微微惊诧的神色,可他的心里却已经卷起惊涛骇浪……因为源稚生能看见,在橘政宗讲述这些往事时,他忌惮的神情中藏着的那一抹无法抑制的癫狂和神往,好像橘政宗不是在叙述一位疯狂科学家的生平事迹,而是在追忆自己曾经的峥嵘岁月,在向这个世界揭露自己疯狂而炙热的野心。
如果按照路明非所说的,橘政宗自己就是这位疯狂的科学家……按照这个念头带入,源稚生不禁心头一凉,他觉得眼前的老人似乎变了样,不再是那个和蔼而威严的长者,仿佛变成了一条披着人皮的毒蛇。
“那你呢?”源稚生按耐住心中的恶寒,尽量使自己用平静的语气对橘政宗问,“你原本是什么人,我是说除了蛇歧八家的橘政宗这个身份。”
“邦达列夫。”橘政宗低声说,“我的真名是邦达列夫,同样隶属于苏维埃政权,我是原克格勃的资深情报员。”
当“邦达列夫”这个名字从橘政宗的口中说出时,源稚生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昂起头。
他抬头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表情,不论橘政宗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对方必定都是一个心思极深的人,这类人对别人表露的情绪也有异常敏锐的感觉,源稚生害怕自己眼神会不由自主地露出杀机,被橘政宗察觉。
可就连源稚生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神里除了一闪即逝的杀机,最深处流露出的还有如孩子般干净澄澈的悲伤。
源稚生自己也是个心思敏感的人,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因为他认为这个世界始终是被恶念包裹着的,至少经过要十年的相处,或是有过命的交情,源稚生才肯将自己的信任和善意分给某个人。
源稚生真正信任的人只有那么几个,十秒钟都足够把这些人的名字快速默念个三四遍,夜叉是他的左膀,乌鸦是他的右臂,樱是他的利刃,橘政宗则是他最坚硬可靠的后盾,亦是他的明灯。
源稚生可以接受自己断手断脚甚至武器也倒戈背刺自己,因为他始终有橘政宗这个坚硬可靠的后盾替他承担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恶意,但倘若有一天这个后盾没了,源稚生所有致命的弱点都将暴露在外,他的前路会变得一片漆黑,任何的荆棘和碎石都能轻而易举地刺破他的身体。
如果橘政宗背叛自己,源稚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可以信任了,这种感觉就像是身为孩子的自己被父母贩卖,流离失所……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就是何以为家的人。
时隔多年,源稚生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孤独的少年,他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任何人可以倾吐也找不到任何人可以求援,源稚生觉得肩上家族的担子又无端沉重了几分,压得他快要透不过气来,因为他赖以为支柱的男人背叛了他,那个男人教导给他的责任和信念全都是谎言,他已经辨别不清什么是正确的道理、什么是守护的意义……他只觉得这样的现实真是残酷,让人疲倦得想要逃避一切。
但源稚生无法逃避,因为这就是他的宿命,如今的他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他必须履行大家长的职责,不论那个男人教导他的东西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他都必须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这个家族,让家族在这重重的黑幕中得以求全。
“继续……”源稚生深吸一口气,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继续说下去,你是怎么接触到……赫尔左格博士的。”
“我是克格勃最年轻最优秀的情报员,但我对自己二十岁以前人生的印象很模湖。”橘政宗说,“资料显示我出生在一个孤儿院,有着贫穷却温馨的童年,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总会闪过一些凄凉的画面……坚硬且冰冷的铁笼……遍地荒芜的冰山……如山般的钢铁巨舰会从飘满浓雾的海面上驶来,一个月一次,船头的氙灯明亮得像是怪兽的双眼……”
“当我的年龄越大,这份记忆就越清晰,就像是扎根在我脑海中的一样,我接受过洗脑和反洗脑的训练,我知道我的记忆被谁动过手脚,我终于忍受不住折磨,准备调查我的身世。”橘政宗说,“好在我克格勃情报员的身份能给我提供许多便利,于是我疯狂调查有关于建造在雪山和港口附近的监狱。”
“世界上同时符合这几项条件的监狱很少,终于,我在一封名为‘δ’的机密档桉中找到了那个地方。”橘政宗说,“就是位于北极圈,西伯利亚的那座无名港,原来我出生自那里,是疯狂的科学家赫尔左格博士的实验体之一。”
源稚生仔细地听着橘政宗交待的这一切,原本他应该有很多疑问,可他觉得一个问题也没必要问出口了,因为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是眼前这个毒蛇般的男人编造出来伪装自己的外衣,就和男人这些年来在蛇歧八家营造的伟大形象一样,这个男人欺骗了所有人……整整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