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就当侦探了么?”越师傅点点头,“真是了不起啊!”
“是啊……就是新一他一直都很忙……经常在国外协助警方破桉什么的……所以很少回来……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小兰说着说着越来越没有底气,最后低下了头,看起来有几分沮丧。
“他忙个屁!”毛利大叔狠狠一拍桌面,“我看那小子八成在国外谈恋爱呢!跟着哪个有钱的富婆跑了也说不定!国外有钱的老女人就喜欢他那样子的小白脸!”
“爸爸,你怎么能这样说新一啦!”小兰忿忿地推了推毛利大叔,“新一才不会像你说的那样跟别的什么有钱女人跑掉!”
“我说小兰啊,你怎么就是这么执迷不悟呢?”毛利大叔拿着烧酒的瓶子乱晃,“除了你老爹我,这个世界上当侦探的男人就没有几个能靠得住的!那个叫工藤新一的小子是这样,大坂府那个叫服部平次的小子也是这样……嗝儿~”
“爸爸!你干嘛又扯到服部身上去啦,人家服部和和叶的关系明明很好的。”小兰争执道,“你再这样说新一我就不管你了,你等下喝醉了就自己回家吧!”
小兰看起来似乎真的生气了,环抱着胸,把脑袋别向一边。
“小兰……”
在角落里的小学生江户川君望向小兰,眼神复杂,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然后他又用一脸无语的眼神望向毛利大叔,心想小兰摊上这样的爸爸还真是有够难为她啊。
“臭小子,看什么看!”毛利大叔忽然一眼瞪向江户川君,一板栗敲在小孩子的大脑袋上,把在小兰那受到的怨气都往江户川君身上撒去,“我记得你和工藤那小子挺熟吧?你是不是也想帮那小子讲话?”
“爸爸!”小兰把江户川君给搂了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对毛利大叔怒嗔道,“你就知道欺负柯南!”
“毛利先生,息怒息怒,别动那么大火气。”越师傅把一碗清酒摆在毛利大叔面前,“这碗酒算我请你的,和小孩子动那么大火气干嘛?”
听到有免费的酒喝,毛利大叔愠怒的脸色瞬间喜逐颜开。
“说实话,其实我很羡慕毛利老弟你啊。”越师傅一边刷碗一边老怀感喟地说,“小兰这姑娘很懂事啊,你有一个很棒的女儿,每次看到这女孩我就忍不住心想,我要是也有这么懂事的女儿就好了。”
“嗯?越师傅你没有成家么?”毛利大叔问。
“爸爸,你别乱打听人家的私事啦!”小兰提醒道。
“抱歉抱歉,职业病职业病。”毛利大叔笑着挠了挠后脑勺,“越师傅你也知道我们做侦探的嘛,话到了嘴边就总是情不自禁问出口了。”
“没关系,这也没什么不可讲的。”越师傅自嘲地笑笑,“其实也谈不上成家不成家,我这人生来就该是孤魂野鬼的命。”
虽然越师傅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语气轻松随意,但任谁都能听得出来老人的话里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悲伤,难以想象漫长的岁月在老人过去几十年的人生里留下了什么,才会让他说出这么如此悲戚的话。
越师傅一边说着一边搅弄汤锅,那双沧桑的眸子盯着涡旋状的混浊汤水,神情十分专注。
而毛利大叔一边继续饮酒一边满嘴跑着不入流的胡话。
小兰则是看着碗里的拉面,怔怔出神,心情忽然回到了很久以前和工藤新一并肩所在这家摊前吃面的场景,也不知何时新一会再回来找自己。
而江户川君则是一边漫不经心地吃面,一边时不时小心翼翼地偷偷瞥向小兰,生怕被女孩发现似的。
小小的屋台车里,老板和客人们都各自怀揣着难言的心事,棚子外是噼里啪啦无始无终的暴雨,彷佛砸在人的心头上。
一道明亮的氙灯刺破黑夜的雨幕将这条悠长的小巷子照亮,黑色的跑车飞驰过漫水的地面,将积水溅起得比人还高,跑车像一头迅勐的野兽一样在黑夜中匍匐扑食,在临近拉面摊前猝然一个急刹,轮胎抓地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刺耳异常。
黑色的跑车最后缓缓地停靠到屋台车的摊前,好似一只朝着猎物无声接近的黑豹。
原本搅弄着汤锅的越师傅心有所感地抬起头,恰逢其时的大风掀起拉面摊的幕帘……隔着重重的雨幕和跑车车窗玻璃上如同瀑布似的水幕,越师傅和车里坐着的人对上了视线。
跑车的驾驶位上同样坐着一个满头银白发的老人,他穿着熨帖的定制款黑色西装,领带是沉稳而富有内涵的深灰色,老人沟壑纵深的脸甚至看起来比越师傅更有阅历,气质却显得更年轻。
老人高级的着装、优雅的气质和座下昂贵的黑色跑车都显得与路边屋台车的环境格格不入,这样的人看上去应该是米其林的星级餐厅赴约,或是去参加高档奢侈品的发布会,而不是来到这样风吹雨漏的路边摊吃宵夜。
车门缓缓打开,老人毫不介意把他锃亮的皮鞋踩入沾满泥泞的积水中,他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遮在头顶上,朝越师傅的拉面摊缓缓走来,雨水像是瀑布一样沿着黑伞的边缘倾泻而落。
越师傅注意到了撑伞的老人,摊位上的其他食客也被刚才跑车巨大的刹车声吸引,回头望向朝他们走来的老人。
“哎呀,要不说东京的有钱人就是多呢,您开玛莎拉蒂啊。”毛利大叔远远就朝着老人招手,“真是一辆好车啊,还穿着borrelli的衣服呢,以前我只在杂志上见过,您一定是家上市企业的大老板吧!”
如果不是外面的暴雨太大了,毛利大叔大概会凑到那辆黑色的玛莎拉蒂近前围着跑车细细欣赏好几圈。
小学生江户川君则是用略带思忖的目光从侧面打量着老人,眼镜片后闪着危险而智慧的光芒。
“江户川君,还是不要用这么危险的眼神打量那一位,不然事情的发展可能会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越师傅认真地说,他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缓缓走来的银白发老人,“抱歉,毛利先生,小兰小姐,时候不早了,今天到了我打洋的点了,今天的费用我给你们打七折吧,下次再来吃面的时候一起结账就好了。”
“今天这么早就打洋了啊,还没喝尽兴呢。”毛利大叔显然意犹未尽,他看了看银白发的老人,“那位先生不是来吃面的么?”
看起来他似乎很想和那位有钱的老先生攀谈一番。
“哪有开着豪车穿着一身黑衣来吃面的呢?那位老先生的模样难道不是更像去参加追悼会的么?”越师傅和蔼的模样彻底隐去了,他再一次下达了逐客令,“雨太大了,毛利先生你们也早些回吧,今天的拉面钱和酒钱就免了,算我请诸位的。”
越师傅把手裹到系在腰间的围裙上面擦了擦,然后将围裙解下,挂在厢车的墙壁上,他从厨房绕到食台,帮小兰一起将醉酒的毛利大叔给扶起。
“就像小兰姑娘你在思念那位姓工藤的年轻人一样,工藤君也一定在思念小兰你。”越师傅对小兰说,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江户川君,“等工藤君什么时候回来了,欢迎你们再来我的面摊吃面。”
越师傅送了送毛利大叔一家,在他们走出拉面摊的时候,老人恰好和他们擦肩而过,在拉面摊的食台前坐了下来,他端起一壶没喝完的清酒,从桌台上拿起一只干净的瓷杯小盎,把清澈的酒水倒进白瓷的杯底,自顾自的饮起酒来。
等越师傅送完毛利先生一家,回到拉面摊时,银白发的老人一杯接着一杯,已经快要把摊子里的清酒给喝光了,转头又似乎想要打起烧酒的主意。
“酒好像有点不够了,要不你跑去买点?我来的时候看到两条街外有一个通宵营业的酒馆。”老人说,“哦对了,还有点饿了,先给我弄碗面吧,下完了面你再去买酒,我吃完面你也就正好把酒买回来了。”
“昂热,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性格还是这么讨人厌!从一个年轻的混蛋变成了一个老混蛋!”越师傅不耐烦地摆摆手,“没了没了,我已经打洋了,今天不待客了,拉面和酒都不卖了,而且你已经把我酿的酒都给喝光了,在我找你收账之前赶紧滚蛋!”
“别这么暴躁嘛,老朋友见面第一时间就谈钱多伤感情,难道不是应该坐下来先喝喝酒叙叙旧么?”昂热笑笑。
“朋友?”越师傅泛起了冷笑,“这里是日本,你一个二战期间侵略我们国家的美国参谋中校,这里哪里有你的朋友?”
“而我这间拉面摊就更没有你的朋友了。”越师傅指了指衣冠楚楚的昂热,又指了指自己,“你一副上流社会的扮相,而我只是潦倒的拉面师傅,一个上流人士怎么会有做拉面的朋友?”
“你们日本好像有种新潮的文化叫做cosy吧,意思是角色扮演,你扮拉面师傅还挺入戏的。”昂热给自己斟了杯烧酒。
“什么叫扮拉面师傅?”越师傅眉峰一挑,“我就是个拉面师傅,货真价实,本本分分!我已经在这条街拉了六十多年的面了!”
“可我们脚下的这整条价值十二亿美元的街都是你的。”昂热掰着手指头算,“十二亿美元啊,普通人大概要摆四万年的拉面摊才能赚够十二亿美金。”
“我真的很穷,我卖拉面的收入仅仅只能养活自己,我连这条街的土地税都交不起,每年的税款都还是那些家伙帮我交的。”越师傅叹了口气,“拥有一块地如果不把它出租或是出售出去也是没用的,就和拥有一片坟墓没什么区别。”
“可你名下的资产远不止于此。”昂热如数家珍地帮越师傅清算道,“你在东京湾有三条万吨级别的油轮,在衫并区有二十亩的果园,在新宿区有成片的老宅,前年有开放商看上了新宿区那块地,动了拆迁那些老房子的心思,据说还开出了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天价,但他们连那些老房子拥有者的身份都无法掌握。”
“那些其实都是上杉家的产业,当年家族划拨到我名下,没有回收而已。”越师傅说,“在我离开家族的时候,我已经把全部的资产都托付给一个慈善机构打理了,他们把现金和可盘活的资产拿去投资,赚得的红利捐助给社会上需要的孩子们,在我死去的那天,我名下所有的资产将一口气全部拨给蛇歧八家的红利组织,由他们保证那些钱会一直投入公益事业。”
“这么说你果然很穷,不过真没想到当年的黑道至尊居然也有洗心革面、热衷公益的一天,真是可喜可贺。”昂热轻轻鼓掌,“你见到我好像一点都不惊讶?也不好奇为什么我对你的消息这么了如指掌?”
“大川端侦探事务所嘛,你的学生犬山贺推荐你去的对吧?”越师傅和昂热聊着聊着,就不自觉地下了锅汤面,“我也认识一些侦探,比如刚才刚走的那位毛利先生,虽然毛利先生办桉能力很一般,但相比之下,毛利先生至少有作为侦探的底线,而大川端的那些人可以说是毫无底线了,两头贩卖消息两头通吃,所以我一早就知道你已经来到日本了,因为有人电话给我,我还想这几天要不要收摊躲一躲你,但我卖拉面这么多年,每天雷打不动在这里摆摊,我不能因为你这颗老鼠屎臭了我一锅好汤啊!”
“瞧你说的,就好像我是个瘟神一样。”昂热把酒杯推到一边,准备迎接新鲜的拉面,“你以为你躲着我,我就找不到你了么?”
“你当然是瘟神,你不是瘟神谁是瘟神,你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瘟神!”越师傅愤慨地说,然后又像是认命般深深叹了口气,语气幽幽地说,“我当然知道我躲不过你这个瘟神,六十多年了……昂热,你依然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