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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舞弊?”

佟秀只在隋准的带动下,识得几个字。

对于这种高深莫测的术语,并不能完全听懂。

但还是心惊了一下。

杨志面色沉沉。

佟秀不懂,但他这个县试时的提调官,却清楚得很。

“科举舞弊即为科举作弊,为朝廷明令禁止,是要掉脑袋的。”

佟秀吓坏了,娘子怎么可能会作弊呢?

他急急道:

“杨大哥,娘子就是考不上,也不会作弊的,且考试的时候,也没查出来什么呀?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杨志看了佟秀一眼。

这便是他今日来寻他的原因了。

“佟秀,你父亲……可是商籍?”

佟秀愣住,他对户籍之事,其实也不大懂。

但佟家祖辈都是庄稼汉,应该都是农籍?

“爹……”

佟秀想了又想,小心翼翼道:

“爹曾经做过一段时间卖货郎,也算踩着时运,赚过一些银子。”

佟老太家的屋子,就是拿佟大做卖货郎的钱盖的。

佟三上县城的部分银子,也是这上头来的。

若不是那会儿佟大时来运转,赚过一笔,佟老太和佟三,现在还在茅草屋里住着呢。

然而杨志一听,面色变得很差。

他迟疑了一下,说:

“虽然你家在村中务农,但若你父亲蹭经商超过1年,所售金额超过一定数目,当时就应当登记为商籍。后续有人追究,亦是个漏洞。”

佟秀还是稀里糊涂:

“这,这同作弊有什么关系?”

杨志解释道:

“若三代皆为商籍,是不能够参与科举考试的。”

佟秀蹙眉:

“怎会三代商籍?我的祖父,也是个庄稼汉,这辈子挣的钱连盖房子都不够。”

佟老太老两口,年纪轻轻就开始啃儿子了,谈何经商?

若不是如此,也不至于一大家子没房子,靠佟大累死累活才挣出来一个。

可杨志接下来的话,将他打入深渊。

“若是经商,经过运作,亦可以在他人名下挂名,许是别人挂着他的。”

“你可有印象,家中亲友,是否有人经商?”

佟秀的心,一下子冷了。

“我三叔……曾在县城里做买卖。”

“是了。”

杨志口气笃定,他就猜着是这样。

“一定是佟三当年,为了图自己方便,将商籍挂在你祖父名下了。”

佟秀这下才觉察出不对劲来了,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他死死攥着自己的衣服,急切地说:

“可是……可是娘子没有呀?”

“娘子不是商籍,朱庞特地帮他把户口落在我们家,这一块上不可能出错了。”

杨志叹了口气。

“问题便出现在这里了。”

“如今有人举报,隋准,是西游记的撰书人,瑞阳轩有他的股份。他恶意伪饰,不作变更,户籍作假参与了县试!”

犹如被一口大钟在耳边被敲响,佟秀脑中轰鸣,晃了两下。

是死死抓着桌角,才没有软倒下来。

“是我三叔吗?”他颤声道。

杨志点点头。

“我猜是他。不然,淮南府如何连夜来人,将郑县令抓捕走了?”

佟秀心口堵得厉害,大脑一片乱糟糟的。

只能想到什么问什么:

“县令大人……县令大人这么大的官,也不能为娘子说情么?”

杨志又叹了一口气,声音沉痛:

“如何说情?科举舞弊,罪责最重是考官,其次才是考生。便是知府大人,也有可能担干系。”

“郑县令此番,怕是乌纱帽不保,而隋准……”

他没有说下去。

再说下去,恐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哥,就倒在地上了。

佟秀将嘴抿得紧紧的,用力咬着牙,连嘴里泛出血腥味,都浑然不觉。

“竟这般严重么?没有别的法子么?”他艰难地开口。

杨志摇摇头。

“我托了人去淮南府打探,得到的消息,事情恐怕还没那么简单。”

所谓户籍作假,其实可操作余地极大。

他佟三可将商籍挂名在父亲名下,隋准难道就不可以?

偏这一条被人死死揪住,说明,有人从中发力。

从探子的回报中,杨志敏锐地发现,隋准应当是遭了无妄之灾。

淮南府内部,有人在斗法。

“淮南知府在位多年,建树平平,一直不得升迁。但淮南府同知,却是后起之秀,去年因抗洪有力,得了圣上嘉奖。而知府大人,却遭了训斥。”

“据说,他极有可能挤掉现在的知府大人,取而代之。”

一通官场内幕,听得佟秀又糊涂了:

“这与娘子,与郑县令,又有什么关系?”

“我娘子从没去过淮南府呀。”

杨志的表情,却愈发难看了。

“淮南府同知,名关,字山月。”

“是栗山关氏后人,郑县令的亲弟弟。”

所有疑点,一下子都串起来了。

淮南知府嫉贤妒能,为保官职,百般找机会,欲除掉功高盖主的淮南同知关山月。

但关山月办事滴水不漏,知府只能从他的族亲入手。

成阳县县试中的一件奇事,就这么引起了知府的注意。

一个从未上过学的庄稼汉,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案首?

与庄稼汉为好友的关家子弟,还拿了次名。

当中必有鬼。

再细细追寻下去,有人举报,这案首,还有商籍的嫌疑?

这可让知府抓住把柄了。

除掉郑县令,关同知的助力被拔掉一个,必定伤着元气。

往深里想,还能破坏关同知的清誉。

谁知道哥哥舞弊,有没有弟弟从中授意?

当今圣上,最是痛恨科举舞弊。

淮南知府这般在圣上心中扎下一颗钉子,以后关同知,绝对与升迁无缘了。

而在这其中,隋准,就是一个炮灰。

他像一只不起眼的小船。

上位者斗法,一道大浪打来,就能将他拍死。

听完杨志的细细推断,佟秀的心如同浸在冰水里,又冷又痛。

他将嘴唇咬出血来:

“是……是我三叔吗?”

其实,都不用杨志回答。

佟秀猜也猜到了。

有谁会对一个小小的成阳县了如指掌,一点风吹草动也传进知府的耳朵里?

佟三处心积虑,用尽手段,一步步往上爬。

他通过婚娶,匍匐在淮南知府足下,看着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喽啰。

但他却以自己的方式,给记恨的人,设了一个最恶毒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