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国境内的大江,水势湍急,浪涛汹涌,云雾升腾,气象万千。主干流经滇池省、巴蜀省、中原省、百越省、闽中省、江淮省,于海城南部注入东海,入海口距离烽火岛不及半个时辰航程。大江支流众多,滋润着六省大地,养育着神龙国人民,南北跨度最大之处,两方互相看不到对岸。
龙在天的皇家船队浩浩汤汤,旌旗蔽空,顺大江由西向东航行,领航船是艘战舰,趾高气昂地在前荡开水路,其后一艘楼船,十分庞大,船上舰首飘扬着一面绣有五爪龙形的黄色大旗,非常醒目,此为代表皇帝的御舟,称作“安福舻”,旁边一艘落后半个船身的巨舰代表皇后,称作“翔风艇”,龙在天和颜皇后即在安福舻楼船上,紧接着后面百余艘随行舰船,大小不一,但都装饰豪华,排场壮观,非同小可,一看可知。船队经过的港汊、桥头、港口,皆由士兵守护,禁止百姓船只出入。如有驻跸,皆在御舟中,途中并不停留。
一路顺风顺水,不几日已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海城。
此时的海城码头,更是装点的额外华丽,遍插龙旗,挂满彩带,早没有了往日的喧嚣杂乱,打扫得异常干净,整个码头上连个纸屑稻草都找不到,连行人都不可见,换上一批江淮省、海城当地的官员,齐刷刷跪满岸边。渡头长堤处搭盖有一个凉棚,以备遮阳,凉棚之下都是职位较高的官员,为首者,自是江淮省太守龚嘉誉和江淮省兵马指挥使、御弟龙载震亲王。
皇家船队终于停靠港口,龙在天在凌力子等一众御前侍卫护送下,慢慢登岸。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官员一齐高呼,声振寰宇,气势如虹。
当天烈阳高照,晴空万里,可能因为江水的映衬,天地之间,好似比平日里越加明亮。龙在天心情大好,当看到龙载震时,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与这位封疆大吏的弟弟紧紧拥抱在一起。
颜皇后在廖公公扶助下,也下船上岸,同龙在天一齐登载銮舆,在众官员前呼后拥中,起驾上了御道,此条御道,既宽且阔,从海城码头延展至行宫,一路上,御道两侧都有士兵站岗。那些京城而来的随行大臣,年老的乘轿子,年轻的骑马,亦跟着銮驾而行。
江淮地区经济发达,土地肥沃,无论是农作物还是税收,都处于整个神龙国前列,比北方三省——西域省、大漠省、关东省之和还高。尤其海城,即是大江入海口,又是神龙国东部沿海一线最为富庶之地,因此地域重要原因,更是整个神龙国与外界经贸的首选之地,所以在海城早就建有行宫,并且是庭院式的游园。但因此次随皇上东巡的京官太多,致使行宫根本住不下这么多人,遂有一部分官员被安排在多个馆驿住宿。
到得晚上,行宫中开起宴会,摆席设筵,正殿和偏殿都坐满了人,连院落里也围绕了多个席位,室内室外,觥筹交错 推杯换盏,热闹非常,场面很宏大,仪式很庄严,教坊司的艺人在正殿丹陛之下吹拉弹唱并表演杂技,既隆重又欢快。
正殿分为两层,上层正面有一处回廊观景台,龙在天携颜皇后与江淮省太守龚嘉誉、太守夫人秦夫人、江淮省兵马指挥使龙载震和震亲王妃姚莹荃一齐用膳。六人都是面朝正殿下方的院落,可以欣赏艺伎表演,歌舞升平,一派美好景象。廖公公站于皇上侧后位置,在皇上与龚嘉誉之间,伺候皇上用膳。
席间饮用的皆是江南盛产的黄酒,坐于龙在天右手边的正是酒量颇高的太守龚嘉誉,不住地向皇上劝酒,龙在天捱不过情面,又因黄酒醇厚顺口,酒香浓郁,只得接连干了数杯。龙在天左手边是颜皇后,在他们左侧的是龙载震,他与龚嘉誉共事多年,比较了解龚太守为人豪爽,便帮皇兄饮了几杯。
龚嘉誉虽已六十多岁,但却精神饱满,气宇轩昂,一身肌肉,撑得官袍皱紧,海阔天空地和皇上高谈阔论,每每有宫女上菜,他都会向龙在天介绍一番此菜做法和由来,原来,筵席上的每道菜品都是由他制定的江南名菜。
一时间,皇上龙颜大悦,心情绝佳,笑不拢口,连连夸赞。
龚嘉誉左右逢源,不止巴结龙在天,亦时不时地向颜皇后大献殷勤,惹得皇后咯咯直笑。
龙在天饮至半酣,心情绝佳,便道:“朕此次东来海城,主要是检阅奥国采购而来的战舰群,此是我神龙国彰显大国地位之利器。其次,是要勘察水情,解决水患,每到夏季,雨水过量,大江下游都会出现大大小小的洪涝灾害,内有水患,外有海潮之灾,朕东巡之事,莫大于河工嘛。再其次,就是要保证江淮农民生活稳定,地区维稳非常有必要,在江淮省南边的闽中省近年来时有佛母教教众闹事,已扰乱闽中一省安稳,务必使其势力不能北延,防范于未然。龚卿家不可掉以轻心呀!”
龚嘉誉哈哈一笑,道:“老臣一定牢记皇上教诲。此三点,都在老臣和龙使君控制之下,请皇上放心。”说着,看了眼龙载震。
龙载震道:“新舰队不日到达,水手都已准备就位,目前我们缺少的是管理战舰的军官。江淮水患,虽然每年都有,但正在逐渐降低灾害造成的损失,这跟我们经常加强防范措施有关。至于闽中省佛母教暴动一事,我早和闽中省兵马指挥使须睨弼有联系,会经常互通信息,佛母教的势力还不到外扩的实力。以上,请皇兄放心。”
“好!”龙在天笑道,如果说身为太守的龚嘉誉为了政绩在敷衍皇上,那么与自己是至亲兄弟的人来解说,自然会令皇上宽慰。
“江南地区土地肥沃,气候宜人,水利资源丰富,适宜农作物生长,一向是神龙国的粮仓,加之江淮省生齿日繁,人口密集,商业发达,所以成为全国的财富中心。朕十分仰仗你们呀!”龙在天酒后说辞,不失真情流露。
龚嘉誉嘿嘿一笑,道:“皇上说哪里话来?做臣子的,理应要为皇上分忧才是。”
“龚卿家想必有所了解,”不想龙在天话锋一转,继而说道:“神龙国明令禁止,严禁鸦片流毒国民,但实际上,全国目前只有江淮一省鸦片横行,朕所掌握的消息,江淮省每一千人中就有一人有毒瘾,福寿膏在你的管辖范围内并无严控,龚卿家如何向朕交代?”
此言一出,现场众人皆放下吃食,廖公公刚用钩签挖出一大块蟹肉,也僵在当场,气氛十分凝重。
龚嘉誉脸上青黄不定,一时语噻,臃肿的脸上,笑容逐渐消失,随即换上一副冷峻的面孔。
“哈哈哈哈,”龙在天突然又是一阵大笑,道:“朕把你当成自己人,才说出这一番话,龚卿家不必放在心上。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江淮省百姓生活富足了,难免不心思活跃些,做些出格的事来,确实难管。朕能体会你的艰辛。”
龚嘉誉莞尔一笑,重又恢复笑容,道:“多谢皇上体谅老臣,皇上既然提到这个,老臣就向皇上述职一番,具老臣所知,这些泛滥的福寿膏,其实并不是因为海运偷运而来,实际上是通过陆路运抵江淮地区的,尤其因羊公溏匪患引起。”
“羊公溏?”龙在天知道那是羊宏盛曾经主持修建的运河中段的一个湖泊,并最终因他而得名,不免又想到羊宏盛举兵谋反一事,心情突然沉重起来。
“是的,”龚嘉誉继续道:“羊公溏地形复杂,多股土匪在此落草,龙使君曾派兵多次围剿。”
“皇兄,”龙载震接着道:“龚太守所言极是,我每次派兵围剿都是旗开得胜,但却不是剿灭土匪,只是把他们撵跑了而已。此羊公溏地处四省交界处,北有大漠、关东二省,南有中原、江淮二省,最是易于隐匿之处,除非我们四省联军共同出兵剿匪,否则除恶不尽呀。”
“原来如此。”龙在天点了点头道:“剿匪一事,待朕回朝,再安排四省会战好了。但,这个羊公溏的土匪,如何使得江淮省鸦片横行的呢?他们真的有这么大的势力?”
“皇上有所不知,”龚嘉誉道:“羊公溏的土匪不止为乱一方,整个运河都被他们控制,海上有海盗,运河有水鬼呀!”
突然,下面场地上锣鼓喧天,有扮相为鬼神的艺伎在表演变脸,变换的脸谱一个比一个恐怖,却赢得满场叫好。
龚嘉誉被打断一下,继而又道:“这些土匪,勾结南部半岛的大泽国,专门从百越省偷进很多鸦片做成的福寿膏,只要到了大江,就会逆流而上,到了运河,就是他们的天下了,因为江淮省富庶,所以福寿膏只有在这里能卖高价,其他各省,根本没有财力购买,在其他省卖福寿膏,不赔死才怪,由此才会在我江淮一省有市场。若要追究罪魁祸首,当属百越省边陲督管不力,以致流毒至内地。不是老臣无所作为,实在是管不过来,老臣有心严惩,但却心有余力不足。老臣愧对皇上呀。”说着说着,竟然老泪纵横起来。
龙在天十分感动,伸过去手,轻抚龚嘉誉粗壮的臂膀,反而安慰起他来。
这一下,龚嘉誉哭的越加伤心,哭到后来,止不住吚吚呜呜地哭出了声,倒像个婴儿一般。
只哭得颜皇后都有些心疼起来,走过去,好言劝慰。
正殿上层一时间发生的事情,众目睽睽下,被坐在院落中筵席上的大臣们发现了,却不知所以然,窃窃私语着。
龚嘉誉哭过多时,被众人劝说的终于好些了,赶忙又告罪,搀扶颜皇后回席位上,带着哭腔道:“老臣该死,老臣该死,害皇后娘娘受惊了!”又向皇上陈述,道:“说起这个羊公溏,其实天底下还是有人能镇住这些匪患的。”
“哦?”龙在天奇怪,问道:“还有这样的能人?是谁?”
“秦锐渊!”
“啊!”
“啊!”
此名字一经龚嘉誉脱口而出,忽有一男一女二人惊呼出声,男的是皇上龙在天,女的是龚嘉誉的夫人秦夫人。原来秦夫人正是秦锐渊的胞姐,秦家在江淮省亦是军政大家,世代簪缨,门承通德,到了秦锐渊这一辈,却人丁凋零,只剩他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虽然产业大不如前,但秦家名望声威犹在,江淮政、军两界没有不仰仗秦家的。此时秦夫人没想到丈夫会提到弟弟,颇感奇怪。
只听龚嘉誉继续道:“当年秦将军就是驻守羊公溏,对此地区了如指掌,如今江淮省毒品泛滥,尤其利用运河由南向北输送,皆因秦将军远调京城公干,他这一走,无人能坐镇羊公溏,以致土匪猖獗。所以还望皇上下旨,派秦将军返回江淮省,至少肃清毒患为止。”
“这怎么行?”龙在天一听,大手一挥,道:“龙城正是缺少人手之时,朕还指望秦将军平定叛乱……”
“什么叛乱?”龚嘉誉惊奇不已,随口问道。
“没什么。”龙在天多喝了几杯江南的黄酒,不免口无栅栏,便不耐烦地道:“以后再说!”
其实,羊宏盛密谋叛乱一事,无论是否属实,此消息目前仍旧是为机密,除了当初事发时在天安殿上的众人外,其他人并不知晓,连颜皇后亦不晓得底细。
“唉!”龚嘉誉叹了口气,道:“除了秦将军,老臣真想不到还有谁人能治的了羊公溏的土匪。”
“朕说过了,剿匪一事,待朕回朝再做安排。”
“是!”龚嘉誉颔首,须臾又道:“战舰群后天即到海城,此等大事,全赖皇上圣明,神龙国海防全面提升,一定会震慑日出国的。但……老臣有一要事,藉此机会要向皇上请求,还望皇上允诺。”
“哦?什么事?”
“皇上,如今战舰群买回来了,海军组建完成了,连军港都建造完成了,这些钱,都是由我们江淮省倾尽全力,凭着一己之力承担下来的。”
“嗯,朕知道你办事给力。”
“但是,接下来怎么办呢?整个战舰群、军港的保养费用,加上海军的饷银,一年大约是四百二十万两白银,这个费用暂且不说,光是江淮省境内这些河流、沿海海堤,每年的治理费用就超过三百万两银子,这每一笔都是巨额费用。要知道,这海军,不是江淮省一省的海军,而是神龙国整个国家的海军。治理水患,加固江防大堤,这本是我们江淮省的本职任务,老臣责无旁贷,必会全额承担下来,但那海军、舰队、军港所需费用,这方面却需要皇上恩准,应举国之力来承担才好。”
龙在天也不吃了,也不看艺伎表演了,默默想了一会,道:“龚卿家,你这又要人又要钱,让朕左右为难,如何是好呢?”
“老臣不敢为难皇上。”龚嘉誉道:“江淮省每年税收虽多,但大部分都被朝廷抽走了,江淮省所剩无多,老臣做什么事情,都是捉襟见肘,十分惶恐。”
二人说到无法继续时,多亏颜皇后出面解围,只听她道:“今日我们不要谈公事了,美酒佳肴,歌舞助兴,多美好的一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