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怀瑾刚出宫门,便见一陌生男子立于连靖车驾附近。
“你是何人?”他目光如电扫过对方。
“在下是游龙帮弟子,奉主子之命特来给连靖大人送信。”来人抱拳行礼。
游龙帮?毕怀瑾眉心微蹙。
能与游龙帮扯上关系,又专程来找连靖的,除了那位孟姑娘,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
虽对她心存怜悯,但念及她对陛下的影响,理智告诉他让她离得越远越好。
“连大人公务缠身,归期未定。我与他相交莫逆,你转交于我亦是无妨。”
毕怀瑾神色自若。
“这......”
来人不禁面露迟疑。
“若遇朝务繁忙,连大人宿值宫中也是常事”
毕怀瑾话锋一转,“想必托付之人交代过此物需尽快送达?”
那弟子略作思忖,见毕怀瑾身着官服,连府下人又对他恭敬有加,终于点头。
“既然如此,就劳烦大人转交了。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毕怀瑾坦然相告后,接过了那个布包。
待那弟子离去,他打开一看,《百草集》三个字赫然在目。
果然是清清之物。
他不动声色地重新包好,转身对连府下人解释道。
“近日边境出现怪病,陛下命我与连大人早作准备。这医书正是那人为此疫病所献。”
顿了顿,又补充道:“此事我自会处理,你与你家大人说一声便是。”
由于距离较远,下人们并未听清方才的对话。
加上素知“朱连毕何”四家关系密切,自然毫不怀疑,连声应是。
连靖留在宫中与太医院商议的正是边境疫病之事。
待到离宫时,已是夜深人静。
马车碾过积雪的官道,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今日府中可有要事?”
连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问道。
“回大人,并无特别之事。”
侍从恭敬回答。
连靖淡淡地“嗯”了一声,未置可否。
“只是有位江湖人士前来献医书,因大人正在宫中议事,恰巧被毕大人遇见,就代为收下了。”
侍从想起白日的插曲,又补充道。
“没想到如今的江湖人不仅消息灵通,还这般心系天下。”
江湖人士?
连靖突然掀开车帘。
“来者是何模样?”
“小的没看清楚,只记得装束像是江湖中人,没什么特别。”
七日前毕怀瑾确实起草了征集治疗顽疾的文书,有人献计本不足为奇。
但连靖总觉得此事蹊跷,心中隐约不安。
沉吟片刻,他果断下令。
“改道,去毕府。”
自送出百草集后,清清如同变了个人一般。
她不再碰那些医书典籍,连药碾都蒙了尘,整日只悉心照料满园的曼陀罗。
封无痕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她不仅绝口不提江景深,如今连安身立命的医术都要搁下了。
这样很好,她将彻底属于他,再不会与外界有半分牵扯。
“这些粗活让下人做便是。”
见清清栽花时身形微晃,封无痕箭步上前搀住。
一旁打盹的小丫鬟被他惊醒,慌得险些碰翻水壶。
回建昌后,封无痕原想置办大宅院,是清清执意不肯才作罢。
但到底还是添了几个仆从。
昔年他给不起的,如今都要一一补偿。
“无妨,只是蹲久了气血不畅。”
清清挽起的袖口沾着泥点,虽面露疲态,气色倒还好。
她缓了几息才站稳,单薄的身子像风中芦苇。
封无痕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眼风扫过那偷懒的丫鬟。
小姑娘吓得脸色煞白,身子不自觉瑟瑟发抖。
“是我让她歇着的,你别怪她。”
清清侧身挡住封无痕冰冷的视线,只一句话便唤回了他神思。
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澄澈的眸子望过来,封无痕满腔怒火顿时化作绕指柔。
“你一点都没变。”
他指尖轻抚她面颊,满心满眼都是眷恋。
她就是这样,永远把别人的处境放在心上。
正是靠着从她那里得到的一点温暖,才让他觉得这残酷的人间,还不至于冰冷彻骨。
“怎会没变。”
清清垂眸,神色如隔雾看花。
“我们......都不再是当初的我们了。”
封无痕种种反常的举动尽收眼底,她心中不祥的预感日益强烈。
他分明隐瞒着极其重要的事,或许与她父母的死有关。
可偏偏他对她又倾尽所有,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出来。
她必须查清真相,却又无法不对他心生愧疚。
他执着地不肯放开她,她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的感情?
封无痕闻言身形微滞,指节在她颊边收紧一瞬又松开。
“是啊,不一样了。”
他托起清清下颌,目光灼灼似要望进她眼底。
“我定会护你周全,此生绝不辜负。”
凝视着那苍白的唇瓣,他呼吸渐重,情难自禁地俯身。
一旁的小丫鬟羞得钻进花丛,连耳根都红透。
清清无意识地攥紧衣摆,竭力维持的平静,终究还是败给身体的抗拒。
寒风卷着曼陀罗花瓣掠过,吹起她发间丝带,带来阵阵凉意。
清清弓身剧咳,封无痕的吻最终落在了她冰冷的发丝上。
“下雪了。”
细雪沾在她泛红的脸上,分不清是羞是病。
“我冷......”
听闻她说不适,封无痕神色骤紧,当即解下外袍将她兜头裹住,打横抱起便往廊下疾走。
直到檐下他方才驻足,转头对仍呆立的丫鬟喝道。
“去烧热水,备姜汤。”
夜深雪重,清清在榻上辗转难眠。
汤婆子早已凉透,她喉间干渴似火,不得不强撑着支起身子。
正要起身倒水,忽见窗外闪过人影。
清清心头一惊,连忙躲到门边,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她耳朵紧紧贴在门板上,却只听见外面风雪呼啸的声音。
清清心头突突直跳,当即就想披上外衣出去叫人。
不料才刚转身,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这里不是游龙帮,是药王谷。
“爹,你没死?”
清清恍惚地望着坐在桌边的人影。
“呸!你这个傻丫头,这种晦气话怎么能随便说?!”
那人小眼睛瞪得滚圆,两撇小胡子高高翘起,满脸都是恼怒。
不是孟铁心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