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七年(1538)5月7日,今川馆天守阁。
春耕结束后,今川宗家上下无数武士早已摩拳擦掌,准备去远江平叛,不过他们的家督倒还乐得自在。
今川义元如往常一样,早早地把自己要批改的公文送到了濑名氏俊那里,自己则偷偷地到道场里练习剑道——鬼才信呢——其实是踢蹴鞠。田沈健太郎教他个一刻钟,今川义元就会以休息为名踢上半个时辰的蹴鞠,然后再说自己踢累了,一边品茶一边看和歌集休息。
他光自己踢还不够,为了能踢比赛,还把早坂奈央、吉良玮成、那古野氏丰等侍从一并叫来,还有朝比奈菊千代,冈部二郎和其他小姓们。田沈健太郎只得苦笑着在道场里装上了风流眼,看着自家主公取乐,而自己则在一旁继续练习。
很快,冈部二郎和朝比奈菊千代就因为一次配合失误而吵了起来。
“讲个笑话,有人不用脚接球,反倒用屁股接球。”冈部二郎奚落着朝比奈菊千代刚才的失误,气得朝比奈菊千代大喊着就冲他挥拳,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讲你个锤子的笑话,不会讲就不要讲!”
早坂奈央忙着劝架的时候,今川义元也抽空休息下,四处张望了一圈。看到田沈健太郎还一直在边上一丝不苟地修行着,今川义元便一边擦汗一边笑着问道:“田沈,你怎么不迎合一下上意?一起踢蹴鞠讨我开心?”
“殿下勿怪,只是每日的练习实在不可荒废。一天落下了,之后一个月也赶不回来。”田沈健太郎挥汗如雨的同时向今川义元解释道。
“练武可真是麻烦,要是能让人帮我练,然后武艺长到我身上就好了。”今川义元把擦过汗的毛巾仔细地在水池里清洗了一下,挂在了栏杆上。
“就像把公文交给别人批,回头和为师汇报的时候却把工作量算在了自己头上?”
身后传来太原雪斋的声音,今川义元顿感大事不妙。转过身去的同时,才发现太原雪斋身后跟着灰溜溜的濑名氏俊和小原镇实——后者怀里则抱着那些被“缴获”的文书。
“大殿……”濑名氏俊满脸苦涩,“被雪斋大师发现了……”
“老师,这是我的主张,不能怪濑名啊!”今川义元赶忙笑着解释,挠着自己的脑袋想搪塞过去。
“为师知道不怪濑名公子,而他批的比你这臭小子自己批的要好多了。”太原雪斋狠狠地瞪了今川义元一眼,随后就把缴获来的公文全部扔给了今川义元。
“知道了老爷子,我自己做还不行嘛…”今川义元只得老实接住,灰头土脸地准备回去批改。
“不,我都说了,濑名公子批的比你好,干嘛还要你批改?”太原雪斋摇了摇头,随后示意小原镇实把另一沓文书放到了濑名氏俊的手上,“我只是要换一类文书去给濑名公子批。”
“这是……”今川义元和濑名氏俊一起把目光投向那文书,发现正是今川家在远江各处粮仓的储备情况和补给队的路径、时间、任务出勤。
“放长线,钓大鱼。”太原雪斋露出了诡异的微笑,“咱们夏天就不出兵了,鱼儿什么时候上钩,我们就什么时候去远江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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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濑名氏俊送来的密信……”
两天后,天文七年(1538)5月9日,远江国西崎城天守阁内,一众叛乱豪族的家主们正围在桌旁,研究着濑名氏俊送来的信。
“因为被追放而怀恨在心,图谋报复今川义元。碰巧我那四弟心肠好,还把重要的文书给他批改?”今川良真看着信上的内容,忍不住连连摇头,“太拙劣了,这是谁出的计谋?有人会信吗?”
“殿下何出此言,在下倒是觉得合理。”堀越贞基却是有自己的看法,“我这外孙之前不就作为我们的内应立下大功吗?只是殿下您不信它,才导致计划没能成功。”
“那他既然已经被今川家发现是内奸了,自然该严加看防,怎么会又给他一次来给我们当内奸的机会呢?我那四弟又怎么会真的把家中机密交给一个被追放的内奸来处理呢?”今川良真对此嗤之以鼻,甚至认为这不是一个值得考虑的计谋。
“大殿容禀,在下已经跟踪侦察濑名氏俊多时了。”这次轮到堀越贞基的次子堀越贞丰开口了,他一直以来带着忍者亲自潜伏在今川馆城下町。
“濑名氏俊被追放后,今川义元似乎觉得毕竟是濑名氏俊的手下通风报信而不是他本人背叛,因此没有严加处罚,而是允许他在今川馆的城下町开了家算账的铺子。在下的忍者扮作布料店的老板去了多次,此事确信无疑。”
“而在下在街道上布置的眼线也发现,从去年开始,今川义元就开始往濑名氏俊的铺子送公文,请濑名氏俊代为批改。据说是因为今川义元本人不喜政务,但家中又要求他勤政,所以他才依次偷懒。最初只是一些财报和检地数据,后来今川义元逐渐放下戒心,什么都交给濑名氏俊处理。这样的情况以及持续快一年了,并不是最近才发生的。”
“这样嘛……”今川良真这次倒是有些疑惑了。
“在下觉得,濑名氏俊很可能是真的想帮我们,他利用今川义元的大意,为我们送来了至关重要的情报。如果因为怀疑而错失机会,实在太过可惜。”堀越贞丰见今川良真还在犹豫,便又补上了一句,“再说了,大殿觉得,如果今川义元和那雪斋和尚真的要用计,怎会用如此拙劣的一招呢?任凭谁也不会让已经被发现的内奸再去当一次双面间谍吧。”
“但还是觉得太牵强了……”今川良真依旧下不了决心,理智告诉他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那殿下不妨去查查看嘛,濑名氏俊给的情报。”饭尾乘连拿过桌案上的密信阅读起来,“都是今川家在远江各处粮仓的存量、运输和补给情况。我们去查查看,是不是属实,就知道濑名氏俊的真假了。”
五天后,天文七年(1538)5月14日,前去调查的忍者陆续归来。由于今川家戒备森严,他们没办法靠近。但是从来往的小荷驮队的数量来看,和濑名氏俊提供的情报惊人地吻合。
“难道真是真的?”今川良真难以相信居然有这样的好事,“今川家里就没人管管吗,今川义元居然把自家的机密交给一个被追放的武士处理?今川家也没有其他人监视这个潜在的内奸?”
“似乎是没有。”堀越贞丰摇了摇头,“在下从未发现。”
“如果这些粮仓和运输的情况为真的话,今川军应该会再次发动攻势了,走上次的南线,沿着海岸线直指引马城。”饭尾乘连发现今川宗家的兵锋可能对准自己的居城后,不由得有些紧张,“殿下,咱们或许该早日布防,在天龙川畔布下防线,如此一来便可阻挠敌人渡河。”
“不过根据濑名氏俊提供的情报,今川军在夏季没有出兵的打算,反倒是想在秋收后起兵。”井伊直平指了指信上的一行字,“咱们没必要现在就开始布防,空耗粮草。”
“说不定这就是雪斋那和尚的计谋。”今川良真被井伊直平的话点醒,一下子反应过来,“他们就是要让濑名氏俊提供半真半假的消息,骗我们尽信他所言。其实敌人就是想要在夏季进攻,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今川良真的推断得到了众人的认可。于是,今川良真一方的豪族们便先后在领内集结了部队,赶往天龙川畔布防。由于今川良真担心今川宗家还有诈,因此没有把所有的部队都集中在南线,与天龙川上游的北线也留下了大量部队驻防。
然而,他们干等了1个月,却什么动静都没看到。朝比奈家、濑名家、松井家等边境重臣都是按兵不动,没有一丝一毫进攻的意思。堀越贞丰安排在骏河的眼线也回报,今川宗家的旗本队和骏河的豪族们都没有出兵的意思。
而在这1个月里,濑名氏俊的密信也先后到来,都在告知今川良真方——今川宗家虽然在远江国南线不断储存粮草,但是依旧没有立刻动兵的打算——事实也确实如此。
今川良真一开始还觉得这不过是太原雪斋的计谋,就是想骗远江豪族退军,趁着他们解散部队的机会发动进攻,因此他也咬紧牙关不肯撤。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秋收也越来越近,今川宗家的部队依然没有出兵。反倒是远江的豪族们怨声载道,盼着早些回去就秋收。今川良真无奈之下,只得下令撤军。事实证明,濑名氏俊所说分毫不差。
“难道真的是我多虑了……”回到西崎城后的评定会议上,今川良真不由得质疑起自己的判断。在前年的天龙川合战里,就是因为他太过多虑,认定濑名氏俊必定是双重间谍而改变了部署,才导致本来可以偷袭得手的己方不得不与对面主力决战。
莫非这一次,也是他多疑了。濑名氏俊和前世历史上那个今川义元的铁杆已经不一样了,是他穿越导致的蝴蝶效应改变了他,让他变成了一个叛徒?
“大殿足智多谋、一步三算,又岂是多虑?正是有大殿这样的家督领导,吾等臣下才能安心。”堀越贞丰满脸逢迎地给今川良真送上一顶高帽,“不过如今可见,濑名氏俊应当可信。想必他也是仰慕大殿您的风采,才下定决心弃暗投明的吧!”
“过赞啦,过赞啦。”今川良真显然对堀越贞丰的话颇为受用,自己之前的错误判断也都被堀越贞丰用褒义词给圆了过去,“既然如此,那就相信濑名氏俊的情报吧。等到秋收后今川义元发兵,我们就提前在他们进军路线上设伏,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散会后,各家家臣都带人回到自己的领地秋收,堀越家也不例外。然而在堀越家的一行人回城前,堀越贞丰却暗中叫来一个亲信忍者,给他布置了一个任务:
“回去告诉雪斋大师。”堀越贞丰压低了声音,但还是难掩眉飞色舞的兴奋,“濑名氏俊已经得到信任,今川良真上钩了,任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