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看着宋谨央,一时有些失神。
宋谨央轻轻一笑:“吓着了吧!对有些怀有恶意的人,绝不可心慈手软。”
二皇子听得一怔,继而点头,眼里全是佩服。
宋谨央简单问了几句他的身体。
二皇子老实地回答。
“不好不坏,总归日日吃药。”
“平庚年找来巫医,等替九皇子看了诊,我让他也来给你把个脉。”
拒绝的话堵在喉间,直接化为一句道谢。
临分别时,宋谨央突然驻住脚步。
“对了,你妻妹可恢复了?”
一听宋谨央提起她,二皇子顿时有些紧张,沉重地摇了摇头。
“当年虽保住了命,但身底子全毁了。”
二皇子妃杨氏的妹妹,当年被歹人所掳,救回来后,浑身是伤,双腿不良于行。
冬日根本出不得门,但凡吹一丝风,就会引发身体上的崩溃,真是要命的事。
两人分别后,宋谨央登车而去。
当年小杨氏出事没多久,太子紧接着就出事了。
没出事前,小杨氏有望成为太子良媛,所以宋谨央才会有此一问。
“真怪,京城的治安如此不好?怎会接二连三地出事?”
宋谨央叹了口气。
“当年‘五王之祸’刚刚平定,内忧乱患的,的确不太平。”
素香侧着头想了想,一个人嘀咕着。
“长公主,难道什么都怪到‘五王之祸’头上?一场祸事,真有那么大本事?”
素香许是说者无意,但宋谨央却是听者有心。
她的眸光瞬间大炽。
没错!
太子出事,净往“五王之祸”方向上靠,调查的案卷中频繁出现“细作”“皇权”“党争”等字样,可万一不是呢?
往那些“阴谋”方向调查了许久,还是一无所获,可是方向出了问题?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宋谨央闭上眼睛,将太子的意外,代入后宅争斗中……
瞬间,她的眼眶泛了红。
太子,太委屈了!
她当下决定再去相国寺,亲自会一会这位命运多舛的侄儿。
正巧,今儿觉明乱说话,自己刚好拿他做借口。
回府后,冯氏一听说宋谨央明儿要去相国寺吵架,立刻来了精神。
“娘,阿凤替您打前锋,您指哪打哪,保管他有命来,没命去!”
娉婷捂着嘴吃吃地笑。
李氏心惊不已,忙不迭地阻止她。
宋谨央却轻笑起来。
“无妨,明儿咱们就是去胡闹的,闹的越大越好。”
“就是,非得把秃驴的禅房拆了不可。”
李氏拼命冲冯氏挤眼睛。
冯氏后知后觉地清醒,尴尬又讨好地笑了笑。
“五嫂,五哥不是秃驴,他是忘尘,得道飞仙之人,嘿嘿!”
眼见冯氏越描越黑,李氏气得胸膛都要炸了。
冯氏也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躲在宋谨央身后装鹌鹑。
云氏温婉一笑,笑容有些牵强。
“五爷既然已经忘尘,过去的事自不必再提。我只是娘的女儿,娘要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隔日,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地驰出长公主府。
路上行了见了,好奇地张望。
“长公主出行,不知去哪里?”
“听说长公主昨儿受了秃驴的气,今儿可能出去散散心、消消气。”
“秃驴真可恶,竟敢气着咱们的长公主。”
宋青听到众人的议论,大方地回答。
“长公主是讲理之人,今儿重上相国寺,与觉明大师论一论理,教教他佛祖的道理。”
众人一听,眸光大亮。
“没错,正该如此。长公主是大乾最讲理的人,的确该教导觉明一番。”
“觉明自诩大师,简直丢尽出家人的脸。”
“相国寺也该端正态度,好生教导门下弟子,休得放出来为祸人间。”
一番说词,直接将觉明定为妖孽类。
若相国寺诸人听到此番言论,只怕要气得吐血。
“砰砰砰”相国寺山门被敲响的时候,觉明吓得躲在禅房里瑟瑟发抖。
他指着慧缘说:“师侄,我昨日受伤未愈,实在无法见客,待客之事便劳烦你了。”
慧缘看着觉明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脸庞,强忍住笑意,应声退下,疾步迎长公主入寺。
宋谨央一入寺,便在大殿门前摆下龙门阵,要求觉明出来应战。
“慧缘大师,我无意为难相国寺。
只是觉明大师特别会说佶语,今日特来请教一番。
对了,我这几个媳妇,都是一心向佛的,也跟着来辩一辩理。”
慧缘一听,脸都绿了。
兹事体大,岂是他一个师侄能搞定的?
立刻叫来一帮武僧,不管觉明愿意不愿意,强行拉来与长公主辩理。
开玩笑,这么大的事扔给他一个师侄,像话吗?
结果,冯氏几个围着觉明就是一顿输出。
一传十、十传百,大沙弥、小沙弥都赶来看笑话,不,学习佛理!
没一会儿,大殿里外围满了人。
宋谨央冲刘嬷嬷几人使了个眼色,借口更衣,退了出来。
几人看似闲庭信步地在寺院里逛着。
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大殿前的辩理吸引,立刻疾步向后山走去。
太子坐在木屋里,默默地削着手中的木棍。
从一根粗大壮硕的木桩,一点点削成细棍了,这是太子每日必做的功课。
突然,木屋外的铃铛响了起来。
“呤呤呤,呤呤呤……”
小厮脸色倏变,一个飞身而出,疾步去查看缘由。
不一会儿,小厮脸色通红地回来。
“殿……下,是长公主,长公主来了!”
太子腾地站起来,可速度过快,扯得浑身皮肉疼至骨髓。
小厮心疼地上前扶住。
“殿下,太晚了,长公主一行人速度很快,已然过了桥。”
太子却坚持要离开木屋。
他这副丑样子,怎么能见人?
万一吓着皇姑母,可就罪该万死了。
可他浑身上下硬得像石头,想从后窗穿出都不可能。
绝望之下,他狠狠地敲打自己头。
“孩子,孩子,不能啊,不能啊,你是想心疼死我吗?”
宋谨央进来便扔了龙头拐,一把抱住狠命打自己的太子,死死地抱住他,不让他退缩分毫。
她的怀抱格外温暖。
太子浑身一颤。
这么多年,头一次有人主动抱住他。
事发至今,父皇母后心痛至极,个个为他感到惋惜。
但,从未有一人近过他身。
从未有一人,像皇姑母那样,丝毫不嫌弃地抱住他。
当他还是太子时,那些人眼里流露出的敬畏和羡慕。
当他成废人后,那些人眼里流露出的怜悯与鄙夷。
可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既不想要敬畏,也不想要怜悯。
唯独皇姑母,她的眼里没有怜悯,没有惋惜,没有嫌弃,只有满满的爱。
只有皇姑母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正常人,而不是一个残废,一个该死的人。
他浑身颤抖,体内压抑着的委屈、恐惧,纷纷得到释放。
宋谨央冲众人打了个手势,所有人退了出去。
她拍着太子的背,“好孩子,哭吧,好好哭一场,把痛苦都哭出来,没事的,哭吧。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该弹的时候也得弹啊!”
宋谨央的话语按动太子心中最脆弱、软弱的地方。
下一秒,他放声痛哭。
这一刻,压抑了那么多年的痛苦,终于像烟花一样,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