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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秋高气爽。

村口的大树荫下,摆着几张摇摇摆摆的躺椅,旁边是小木桌,有秋季的各种瓜果,还有香甜的糕点和奶茶。

摇椅上的年轻女孩舒适地叹出一口气,眯着眼睛晃呀晃。

怎一个爽字了得。

此人正是张靖。

“我听说,那太女正到处找你呢。”

温润的男声传来,张靖往旁边偏了偏头,瘦弱的男人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端着一副温柔持重的面孔,却毫不客气地拿了她的吃食享受。

“你这手艺,真是没叫人失望过。”王大海吸溜吸溜奶茶,也学着她的样子躺下来看云。

“找呗,我也不能拦着她。”

张靖不以为意地说,她和唐一争是彼此再熟悉不过的人,她几乎能够想到她会怎么做。

老实说,现在能够放出来她找人的消息,张靖还挺意外她的快速的。

她还以为自己还能逍遥两三年呢。

张靖此刻面向的方向是一片田地,此刻正有几个身影在那边劳作,有一个女人高高蹦起来冲张靖打招呼。

张靖也笑着挥挥手。

王大海看着她平静的面孔几息,只是探究地问道:“我以为你对她有些真情。”

张靖眨了眨眼:“有啊,她那么好看又优秀的人,总会吸引人的注意吧。”

“那为何……”

“若你是替她来当说客或是探子的,早些放下我的奶茶离我远些。”

张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王大海:“你当初好好的幕僚不做,偏偏跟着我跑到了这荒僻的地方,你这人的心思才叫我猜不透。”

王大海住嘴了,把吸管咬在嘴里安静晒太阳。

过了好一会他才不甘心地反驳了一句:“我回到家里的祖地,你还能拦着我不成?”

张靖笑了笑没说话。

这里正是当初王衍居住的地方。

两年前张靖离开京城后,辗转去了几个城市,却总觉得太过喧嚣,后来回徐州陪师傅待了两个月,又来到了金陵。

她原本只是想祭拜一下王衍,只是却碰见了住在这里的王大海。

青年也刚来没有一个月,他说:“我总觉得你会到这里来的,所以等了等。”

张靖默然,拜完王衍又去了青水书院,那里的市集依旧相当热闹,多了些新花样。

书院里还多修了一个演武场和一栋精美的二层回字楼,她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是某个富贵人家捐的钱财。

她和当初的顾院长喝了茶。

这人依旧是那个老狐狸的模样,鬓角却添了更多白丝。

张靖粗粗一算,自己离开这里竟然也有六七年了。

看见人事变迁,月转星移,她的心里倒是多了许多感慨。却不由得又有些惊讶,从前自己似乎并没有因为时光如此多愁善感过。

——那漫长的生命让她迟钝了许多,可不断接触,不断迎来送往的形形色色的人,却又在她的生命中添上了浓墨重彩。

出了院长室,她又去往武场。

她曾经在那里消耗掉无数流汗的时光,也不知道当初那个被她刻意留了些痕迹的弓箭还在不在。

真正到达那个空阔的场地时,她却看见了一个意外的人。

是杨沐恩。

这个名字被张靖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模糊了。

镇北侯驻守边境重地,无诏不可轻易归京,但妻儿却都留在京城。杨沐恩总会回到京城的。

可即便是这样,张靖在京城的那几年也没见过杨沐恩。

人类真是奇怪,仿佛关系一旦出现裂隙了,就很少有能够真正见面修复的机会了。

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在把他们隔到两端,所以人们都说要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机会啊。

夏天的风吹不走学子们浑身蒸腾的热量,一个个大汗淋漓在那里上射击课。

杨沐恩就站在旁边,时不时大吼着纠正他们的错误。

从前那尚且稚嫩的线条已经彻底张开,已经有棱有角,显得他格外硬朗。

两眉一皱就显得有些凶相,可他却把自己打理地极为干净,俊秀的脸露出来,浑身透露着青年人的蓬勃朝气和锐利锋芒。

跟从前真是大不一样了。

张靖没有喊他,站在那里安静地看了一会。

正要转身走的时候,杨沐恩却恰好转过头来了,眼神只在她身上触及了一秒,就下意识地张嘴喊:“张……张靖!”

张靖眨了眨眼,微微笑了笑,看着大步跑过来的人,走到了旁边的休息区。

杨沐恩起先忍不住跑起来,临近了,却又放慢了脚步,眼神死死盯着她,仿佛怕把她吓跑似的。

张靖被这奇怪的氛围搞得有些想笑。

她随意坐在木凳上:“坐吧,杨夫子,许久不见了。”

可能是这天真的太热了吧,杨沐恩觉得口干舌燥的,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狠狠灌了一口水,却不知道怎得呛了一下,抹了抹嘴后才坐下来垂着头一言不发。

眼角的余光却看着张靖不放。

“怎么?换了身装束就不认识了啊?我脸变化这么大吗?”

张靖手摸了摸脸,其实她十三四的时候变化大,但很快模样就定型了,也没怎么变过。

唐一争还总说她和第一次见时没什么变化。

——骗人,怎么可能没变化,她身高蹿了不少呢好吧。

杨沐恩说:“没有,我认得的。”

他又灌了一口水,看见几个学生的脑袋探头探脑地瞅过来,立刻凶恶地瞪过去吼道:“看什么看!练完了吗?”

吓得小孩们立刻缩走了。

张靖忍不住笑了笑,刚刚她还觉得杨沐恩比从前腼腆了不少呢,结果现在一看,也还是那个直来直去的凶恶脾气嘛。

她舒展了一下腿,又问:“你怎么会到青水教学?你娘舍得啊?”

镇北侯夫人是出名地对子女严苛,可能是因为丈夫不在的原因,她也不让儿女们离她太远,否则就总是担惊受怕的。

“没……娘她,要给我说亲,我不太愿意,就跑到这里了。”

杨沐恩说了两句话也渐渐顺畅起来了,那耳朵尖上的热意降了降,才能正视着张靖解释。

“拿所有零花钱给顾院长,他才留下了我这个不专业的夫子。”杨沐恩自嘲了下。

张靖嘴角抽了抽,原来那演武场和楼是这么来的,这还只是他的零花钱……

因为到处游玩,花完了钱被迫要卖艺的张靖:“……”

“噢。”

她瞬间就不觉得逃避说亲的杨沐恩可怜了。

杨沐恩却盯着张靖头发上素净的白玉簪子有些失神。

对面的女人比寻常女人要高不少,身上似乎也没有多少肉,再加上宽大的衣衫就显得有些瘦弱。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女式衣裳,脸上没有什么复杂的妆点。发髻简单地低垂着,和少年时那精干的男儿装扮不太一样。

也对——她本就是女儿身。

“我年少时伪装可还到位?”见他看着自己的发髻,张靖挑了挑眉,此刻她又泄露出一丝浑气来。

杨沐恩回过神,也浅浅笑了笑:“嗯。那时我真以为你是个男儿,还是个处处比我厉害的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