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个举动,张海客立刻察觉,三道灼灼目光紧跟着朝自己看了过来。
老实说,这样的场景,还是让人挺有压力的。
但……
老师都那样说了,他怎么忍心无所作为呢。
小哥一定也能理解的,对吧?
于是,短暂的凝滞后,在众人的注目下,张海客面不改色走到了床边,把刚刚盛好的粥碗递给了青年。
“您先喝粥。”
青年被吸引注意的刹那,他趁机偏头,迅速飞了个眼神给自家族长。
同一时间,张海楼上前几步,轻轻拽了下身前人的衣角。
“族长,”他低声劝道,“老板现在刚醒,有什么事,也不急于一时。”
张海侠没急着跟上,落在最后,从容观察并思考。
而被双重提醒的张起灵本人,对此不由微微沉默。
他看得出来,张海客是有意在打圆场,而张海楼的“不急于一时”,其实正是隐晦的提醒。
毕竟,会合之初,这两人便已经提前跟他约法三章过。
明知这点,但他只是深深凝视着眼前人,思绪不知不觉便飘远了些。
不再是没有面容的石雕,不再是双眼紧闭无知无觉的沉睡。
那双纯澈的黑眸缓慢眨动着,投来的视线,带着温和而不明显的打量,笑意微微。
直到此时,似乎才真正有了切实见到这个人的感觉。
那些总是模糊到难以看清、难以确认和捕捉的人影与景象,于此刻,仿佛终于得到足以承载的重量。
沉甸甸压住了胸口,却让他如此安心。
……
两天前。
“小哥,老师的情况很复杂,并不是简单的昏迷和失忆。”
将背着青年的张海楼挡在身后,张海客望着自家族长不解的神情,忍不住沉沉叹了口气。
“我也是到了杭城,亲眼见过,才明白张海楼为什么那么纠结。”
这也是,他们之所以不直接联系族长的原因。
一则,当时老师身份没有确定,二则,情况实在扑朔迷离。
现在老师的身份固然得到确认,但同样已经很确定,这就是针对他们的一场局。
连早已与老师断绝联系的陈皮,都被找上门去,苦心孤诣算计诱杀,可见幕后之人恶意之深厚。
如果说之前还是依据各种细节做出的猜测,在见过汪家人拿出的西王母玉印、与老师外貌相同的批量玉人之后,这猜测已经得到了确凿无比的证实。
老师之前,绝对经历了他们无法想象的困厄折磨,才会变成现今这般差的状态。
而族长现在已经被吸引来,对方的设计俨然算作成功。
因此,他们不得不提前跟族长说好。
要见老师,这事没话说,他们不好拦也拦不住。
若是老师能经此刺激回想起什么,自然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但除此之外的结果,族长都必须跟老师暂时保持距离,别急着当即相认,以免因此被幕后之人寻到可乘之机,因此遇险。
当然,虽然局势晦暗,目前也不尽是坏消息。
其一,汪家人虽然拿出了玉印,意图将人带走,但老师硬是凭借自身摆脱了控制,没有让汪家人得逞。
凭借此变局,他们准备趁警方突入、汪家人四散奔逃的机会,直接摸进去,炸掉附近的这个汪家基地。
当然,在此之前,一定要仔细搜查一遍,把可能还有备份的玉印和玉人们全部销毁干净。
其二,陈皮身边潜藏的那个冒牌张家人,意外被族长和张海侠撞上,杀人灭口的计划被打断。
这固然让族长和张海侠进入了对方的视线,但同样的,被对方如此防备重视的陈皮,一定对那个神秘人知之甚多。
如今既然死里逃生,想必也会幡然醒悟,与那边彻底决裂,反目成仇。
回到现在。
张海客之前在走廊上跟人打电话,再次商量的事情,就是为了这个。
既然老师对幕后之人深信不疑,不遗余力为其遮掩,现在,陈皮这个受害者就在那里。
眼见为实,如此惨状摆在面前,老师难道忍心让他们也落到那般地步?
正好可以趁机再卖一波惨。
他就不信,这强灌下去的迷魂汤,真能把人迷惑到不顾事实了?
……
张从宣捧着碗,低头认认真真辨认着粥的食材。
小米、南瓜、山药、玉米、红枣……
一秒、两秒、三秒……八秒……
终于,那个身影在原地微微停顿之后,再次抬步,安静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懵了一下,猝不及防之中,匆匆攥住勺子,就要舀起点什么举到嘴边。
只是紧张之中,竟是忘了右手上还裹着纱布。
稍微用力,手下一滑,勺子直接从半空掉落。
即使张从宣眼疾手快,在最后一刻急忙接住,但“啪嗒”一声里,勺面砸下来,还是激起了一小块粥水。
好死不死,正好溅在了晚来一步伸到眼前的那两只手上。
一人一边,非常公平。
空气短暂安静了一瞬。
张从宣:“……”
不是,发丘指,你倒争点气啊!
能直接拔墙砖的手,居然还会在喝粥的时候翻车,这真的合理吗?
“抱歉,是我没拿稳,你们有烫着吗?”
短暂怀疑人生之后,他叹一口气,就准备转身去抽点纸给两人擦手。
肩头一动,就被按住了。
小张哥抢先上前,眼也不眨地唰唰抽出好几张纸,已经递到了面前。
张从宣感激道谢,递纸并扭头跟两人提醒:“先用凉水冲一会,小心烫伤……”
察觉青年的愧疚担忧,张海客跟族长对视一眼,依言起身。
就这点温度,烫伤肯定是不会的。
但老师都这样说了,至少得做个样子先……
目送两人进了洗手间,张从宣视线还没收回,就感觉手里的碗被人拿开,接了过去。
朝青年安抚一笑,张海楼顺势在床边坐了下来。
“您手上有伤,现在怕是不好使力。”
手上缓缓搅动着粥碗,他温声询问:“要不,这次还是我来吧?”
张从宣摇头,下意识就要拒绝。
本来就是不小心才会这样,再者,他左手也能用的。
只是没等开口,余光里另一道身影缓缓走近了。
是张海侠。
面对这个前不久才见过、被自己救下的年轻人同位体,青年不由投注了几分关注。
再者还有新店员的身份,尽管心情复杂,他仍旧主动伸出了手。
只是顾虑到族长就在不远处,出于一种挖墙脚似的心虚感,嗓音略微压低了些。
“对了,张海侠是吗,不好意思,在这种场合下跟你见面。”
张海侠眨了下眼。
“不会,我很高兴能见到您。”
握手的同时,他偏头想了想,同样放轻声音开口:“有件事,不知是否能向您寻求答案。”
张从宣不明所以,缓缓点头。
得到允许,张海侠于是直白问了出来。
“听说您之前短暂教导过吴家独子,我可以认为,他算作是您的学生之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