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前的锁情扣突然传来了一阵温热。
赵樽下意识的低头,只见那枚环形玉佩正隐隐泛着柔和的微光,在彩钢瓦棚的阴影中格外醒目。
赵樽勾唇浅笑。
锁情扣好些日子没发光了,此时发光,是韩蕾那丫头也在想他了吗?
赵樽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抚上玉佩,玉面光滑温润,仿佛是那丫头可爱甜美的面容。
“王爷,又在想王妃了?”麻子刚好走上了望台,见状会意一笑。
赵樽并没有否认,将玉佩轻轻按在掌心。
韩蕾离开苍州已有一月。
肖正飞他们到了京城后飞鸽传信来说,韩蕾一切安全,在京城也并未发现另外七名死士的踪影。
只要知道那丫头安全就行了,但不知韩蕾现在在哪里,他们快要回来了吗?
“清水县的王府建得如何了?”赵樽突然问道。
麻子赶紧回答:“回王爷,刚刚收到孙文远的飞鸽传书,说王府正殿的梁柱都已立好,工匠们正在雕琢廊檐。按这个进度,九月就能完工。”
赵樽微微颔首,目光投向京城的方向。
白云低垂处,是通往京城的官道。他想象着韩蕾骑着偏三轮摩托车归来的样子。
那丫头必定还是穿着那身精干休闲的运动服,见到他时会露出那种甜美却真切的笑。
“给孙文远去信,”他摩挲着玉佩吩咐道,“让孙文远加快进度。告诉他,本王赶着成亲呢。”
“嘿嘿,好嘞!属下这就去传信。”
麻子一副我懂你的表情,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走下了望台去传信了。
作为赵樽身边最亲近的亲卫,他们可知道赵樽心里在想什么,光是改变王妃的称呼并不牢靠。
只有实打实的举行了婚礼,王妃才真正的跑不掉。
赵樽轻轻一笑,又负手而立,看向远方的棱堡。
如今棱堡已成,王府将竣,只欠东风。
一个多月来,永安城这座军事要塞已脱胎换骨。
三层炮台呈锯齿状往远处延伸,护城壕沟深达两丈,青灰色的混凝土墙在烈日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几百名工匠和上万名士兵头戴斗笠,排成长龙顶着烈日正在忙碌。
震耳的号子声与铁器碰撞声交织成了一片,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北关棱堡主要为了抵御外敌,所以必须先行修建。
等北关永安城和凌安城的两处棱堡全部完工,第四、五建筑队的工匠们就会赶往苍州各县关隘。
建筑队会在当地招募民夫,修建堡垒,以防朝廷一旦发兵讨伐苍州。
到时候,整个苍州会最早独立于大景朝之外,关起门来自行发展,强大自身。
而就在赵樽站的了望台下,一辆辆三蹦子正不停的来回穿梭着,从阴山煤矿场运输煤矿到永安城。
阴山脚下的煤矿场,矿藏丰富。但由于天气炎热,煤矿场已经调整了工作时间,白日休息,晚上采煤。
韩蕾离开北关时,给这里留下了足够的三蹦子。
赵樽和从扶风县过来的亲卫们,个个都会骑三蹦子。
他们在永安城组建了运输队,教会运输队的人骑三蹦子后,晚上采出的煤,运输队的人白日骑着三蹦子不断的往永安城内运输。
赵樽在永安城圈了一大片荒地,用于修建韩蕾口中的蜂窝煤厂。
大胖头来了北关后,就被赵樽丢到了蜂窝煤厂,按照韩蕾给的图纸研究蜂窝煤炉子。
大胖头来北关时,韩蕾怕吓到他,没有从系统里购买成品的蜂窝煤炉子作为样品。而是只给了他图纸,让他自行照着研究。
其实,蜂窝煤炉子的技术并不复杂,就跟打灶台差不多。只是这个时代没见过成品,加上工具落后,所以就显得稍有难度。
特别是控制火力大小的火门,就够大胖头捣鼓一阵子的。
赵樽已想好了,大胖头只需攻破蜂窝煤炉子的技术难关。
最后量产的过程,就丢给张世阳和那些工部的工匠们。
赵樽正观看着附近工人们忙碌的情况。这时,他腰间的对讲机沙沙的响了两下,然后,对讲机里传来一道清晰的说话声。
“王爷,王爷。一号通讯站禀报,肖统领带着人已过了一号通讯站,距营门不足五里。”
赵樽顿时双眼一亮,嘴角划起一抹大大的弧度。
肖正飞他们被派往京城保护韩蕾,既然他们回来了,那韩蕾应该也跟着回来了。
赵樽脚步轻快的踩着青灰色的混凝土阶梯走下了望台,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他眯起了眼睛。
六月的骄阳像团烧红的烙铁悬在头顶,连地上的砂石都被烤得发烫。
他刚抬手抹去眉梢的汗珠,就看见大胖头吭哧吭哧地朝这边走来。
“呼,呼。赵樽可找着您了!”
大胖头肥胖的身躯喘得像个破风箱,锦缎衣袍上沾满煤灰和铁锈,活像在泥地里打过滚一般。
他左手抓着几根细铁棍,右手捧着叠铁片,两手不得空。
赵樽注意到他虎口处新添的几道血痕:“这么热的天不在阴凉处待着,跑这儿来做啥?”
“铁匠铺刚打好的炉桥和火门。”
大胖头献宝似的举起铁片,阳光下那些精心钻凿的孔洞清晰可见。
汗珠子顺着大胖头圆润的下巴滴在铁片上,晕开一片。
“这次能行吗?”赵樽问道。
大胖头臃肿的眼皮一挑,信誓旦旦的说道:“行,一定行。呵呵。”
他松手将小铁棍儿丢在地上,只拿着两片小铁片儿为赵樽演示。
“您瞧,这两片重叠起来,转动上头这片就能调节火候……”
就这个蜂窝煤炉子的火门,大胖头已经做失败好几次了,主要是没有连接两个铁片之间的铆钉。
赵樽扫了一眼大胖头手中的小铁片儿,觉得这次的把握可能也不会太大,但他还是拍了拍大胖头的肩膀。
“嗯!你辛苦了。”
“不辛苦。”大胖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笑得很开心。“做这个挺有意思的。我很快就会弄好了。”
赵樽想着大胖头一个富贵公子,这么热的天,本应该在京城家里喝着冰镇酸梅汤,听着歌姬唱小曲儿。
可他却听了韩蕾的话,为了到这里来帮自己,累成眼前这副模样,赵樽心里是说不出的感动。
“天太热,你多休息一下。要不,咱们就把能做的做了,火门……等韩蕾回来了再说。别太累了。”
赵樽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黄沙飞扬处,肖正飞一马当先疾驰而来,身后跟着三四名亲卫。
赵樽大喜,目光越过他们肩头反复搜寻,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
队伍里,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赵樽暗自叹了口气。
“属下等参见王爷。”肖正飞和几个亲卫滚鞍下马时带起一阵热风。
赵樽点了点头,问道:“王妃呢?”
“呃……”
肖正飞迟疑,他瞥了眼蹲在地上摆弄铁片的大胖头,欲言又止。
大胖头也秒懂。
“你们有事就先忙着。”
他手忙脚乱地捡拾着地上的小铁棍,圆脸上挤出个憨笑。
“那啥……蜂窝煤厂那边还等着试新炉子呢!”
大胖头说罢,抱着零件一溜烟跑了,腰间挂着的两块玉佩碰撞着叮叮当当响了一路。
赵樽见肖正飞行事如此谨慎,心里顿时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
难道是韩蕾那丫头出了什么事儿吗?虽然他心里很担忧,但还是待大胖头那胖硕身影走远后,才开口。
赵樽眉头紧蹙,指节已捏得泛白:“王妃发生了何事?”
肖正飞抬头看了看高高的了望台,压低了声音。
“王爷,我们到上去再说吧。”
了望台高三丈有余,站在上面附近几里地都一览无余,周围空旷没有人可以偷偷靠近。
在了望台上去说,比在中军大帐里说话还要安全。
见状,赵樽本就担忧的心,更像是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担忧到浑身绷紧。
若不是接下来的话,事关重大。肖正飞等人又何须如此谨慎?
赵樽在心里七上八下,他点了点头,已率先提步走上台阶。
到了了望台上,赵樽和肖正飞先后走进供哨兵休息的小屋里。另外四个亲卫,守在了小屋的外的四个角。
关上门,肖正飞原本严肃谨慎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大大的笑容。
“王爷,王妃她实在是太厉害了。”肖正飞难掩激动的说道。
见到肖正飞面上的笑容,赵樽的心才稍安。“哦?发生了何事?”
肖正飞这才从他们进京见到韩蕾开始,将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全部仔仔细细的讲了一遍。
听着肖正飞的讲述,赵樽的双眼也越瞪越大,
韩蕾让华天佑给他带的信,说是到京城去查看生意。
他没想到,韩蕾竟然是到京城去为他报仇去了。若早知道是这样,他绝不会同意韩蕾去京城。
韩蕾看着长得娇俏甜美,那外貌柔弱得让人一看就会忍不住心生保护欲,想要去保护她。
却不想,她那人畜无害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胆大包天的心。
冠军候在京城是如何权势滔天,呼风唤雨之人?
韩蕾就带了几个大字队的伤兵和亲卫,就敢冲到冠军侯的地盘,干翻冠军侯一家。
这等勇气和魄力,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而前前后后的谋划,连他都有些自叹不如。
距离死士出现不过一月,主谋就全家报销。这丫头的性子,算不算是睚眦必报?
想到此,赵樽一巴掌拍在旁边的小桌上,震得上面的茶杯跳了一下。
他努力的做着深呼吸,那双素来沉静的眸子此刻燃着骇人的怒火。
“胡闹!”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冰的刀刃。
“本王让你们去京城是做什么的?王妃要胡来闹,你们为何不拉住她?你们不知道那样会很危险吗?嗯?”
赵樽最后一个尾音陡然拔高,惊得肖正飞不禁打了个哆嗦。
肖正飞连忙单膝跪地,喉结滚动了几下,额头抵在交叠的手背上。
“属下知罪。可王妃她……属下们拦不住……”
“拦不住?”赵樽突然冷笑,指节捏得发白,“你们几个大男人拦不住一个女子?”
“王爷息怒!”肖正飞猛地抬头,语气却战战兢兢,“王妃说……说冠军侯敢动你,她就敢动冠军侯全家,她要为你报仇。”
“谁说本王要她报仇了?报仇那是男人的事儿,本王不要她去冒险,只要她安安稳稳,开开心心的。”
赵樽越说越火大,恨不得现在就抓住那丫头,狠狠的抽她的小屁股。
“可是,王妃还说……说……”
肖正飞小心翼翼的抬眼瞄了瞄赵樽的脸色,犹豫着后面的话该不该说。
“还说什么?”
赵樽没好气的瞪着肖正飞,虽然已经极力压低了声音,但那表情却明显是用吼的。
肖正飞顶着他杀人的目光,缩了缩脖子,怯怯的说:“王妃说……说谁也别想欺负她老公。”
老公?
赵樽愣了一下。
老公,就是丈夫的意思吗?
原来,不是只有他想要保护韩蕾,让那丫头在这个异世界不受伤害,能平安幸福的生活下去。
那丫头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虽然这样的方式很激进,很危险,他一点都不喜欢。
但不知为何,他的浑身被一股暖流所包裹,心里又充满了说不出的幸福感。
“噗!”
赵樽忍不住笑出声来,面上的怒容逐渐消散。
他恨不得现在就将韩蕾娶回家,用自己的余生将她捧在手心,好好的呵护,好好的爱她。
“呼!”看着主子心情好转,肖正飞终于松了口气。
但他们都还不知道的是,韩蕾不但干到了冠军侯的家里,还干到了苏家掌控的军营里。
当赵樽和肖正飞走出小屋时,已面色如常。
整个苍州除了骆海和他们几个,再无人知晓京城冠军侯府一家的事,嗯。更无人知晓,这事儿是韩蕾一个小女子干的。
而此时的韩蕾,刚在荆州醉仙酿的酿酒厂里,和陶青他们讨论了一番生意上的事。
扩产后的酿酒厂已具规模,曾经的荆州小字队成员,如今都是各个班队的班头,他们手下光是从本地招募来干活的员工都有两三百人。
现在酿酒厂酿制出来的醉仙酿,不仅能够供应清水县同福楼和京城的醉仙酿酒馆。
在荆州王的代理批发下,各处涌来的卖酒商人,还将醉仙酿卖往了附近的州县。因此,酿酒厂生意也出奇的好。
听陶青说,荆州王靠醉仙酿的代理权有了宽裕的收入,因此也整天乐呵呵的,和酿酒厂陶青他们的关系搞得特别好。
夕阳的余晖洒在荆州城的青石板路上,虽然快天黑了,但街道上依然热闹不减。
韩蕾和大一等人走出酿酒厂,准备回客栈里休息。
可他们刚走出来不远,就发现街道比往日多出了数倍的巡逻士兵。
这些士兵手持长矛,腰间挎着明晃晃的钢刀,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街上的行人。
不光有士兵巡逻,还有许多衙门的衙役也穿着衙门里的衣服在街道上走动,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奇怪,今日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官兵?”大一队长压低声音问道,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
他们已在这里待了两天了,昨日并未见到这种大肆巡逻的情况。
大二皱着眉头打量四周:“看这阵仗,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韩蕾眯起眼睛,注意到街角张贴的告示前围满了人。
她示意大一队长也过去看看。
不一会儿,大一匆匆回来,脸色凝重。
“王妃,是苏将军被杀那事已传到了荆州府衙,现在府衙下令全城戒严,查找可疑人员。”
韩蕾眉尖一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毕竟是荆州的驻军将军被杀,这个消息会传到荆州在韩蕾的预料之中,只是迟早的问题而已。
不过,依韩蕾判断,荆州府衙和军营的士兵只是在盲目搜寻,还并没有具体的证据和凶手的画像。
韩蕾判断的是对的。
荆州府府衙接到了朝廷连夜发来的邸报,知道了震惊朝野的冠军侯府一案。
几乎是同一时间,又接到了荆州军营的快马禀报。说荆州驻军的苏将军,莫名其妙的被炸死在军营的议事厅里。
荆州府的知州宋培林,正是去支援永安城的徐州将领宋元庆的叔叔。
宋家是四大世家之一,家里除了宋元庆喜欢舞抢弄棒,做了武将,其他的人都是文官。
宋培林还不算傻,在府衙里分析案情,苦思冥想了一天后,联想到苏淇和冠军侯都是苏家的人。
而且,这两桩案子皆是因为爆炸,他终于想到,这两桩案子很可能是一个人干的。
也就是说,凶手在京城作案后流窜到了荆州,又在荆州作案。
虽然朝廷和荆州军营都无具体线索,但宋培林还是当机立断。
明知道是大海捞针,他依然按照朝廷的要求,组织了州府衙门和军营的人一起联合办案,封锁了荆州的各个出口,四处搜寻可疑之人。
所以,街道上才多了许多巡逻的士兵和衙役。
大四看着走过去的士兵,紧张的问:“王妃,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回客栈。”韩蕾压低声音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大一等人点了点头,跟着韩蕾迅速朝他们落脚的客栈走去。
一行人刚走到客栈所在的街口,忽然听见一阵嘈杂的马蹄声。
就见几两装饰富贵的马车远远行来,停在了客栈门口。
好巧不巧的,魏大宝肥胖的身躯走出马车,在管家的搀扶下,动作笨拙的下了马车。
“嘶!”
看到魏大宝,韩蕾猛然倒抽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