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过后,赵大勇在院中派手下人清点人数。
“今日雪天,大家切记谨慎慢行。只要超过四十里的路程,途中遇到村落或者客栈,便优先停下来休息。”
众人如今也是怕了北域这地貌了,让他们深刻地体会到过了这个村便没了这个店的道理。
行驶途中,霍氏拉开了轿帘,刚好瞧见姜成赶着马车怀中抱着小女儿姗姗。
小丫头扎着两条羊角辫,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姗姗学会了驾车,爹爹就能回轿子中歇息一会儿了。”小小的人儿才刚八岁就懂得体贴人了。
姜成那伟岸的身躯似乎天生就是为了女儿遮挡风雪,让霍氏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姜成边架着马车,边替女儿将毛绒绒的护耳扭正了些。
“爹爹不累,等姗姗再长得大一些,爹爹就教你学习骑马,咱们姜家之人,哪怕是女儿也个个马术不凡。”
“嗯,爹爹,姗姗好想快点长大。”
“好了乖囡囡,现在回轿子里暖和着吧,冻坏了你娘又要数落你了。”
“知道了啦爹爹。”
霍氏看向父慈女孝的二人,思绪飘向了十多年前......
她乃正三品太常寺卿霍衍的唯一嫡女,高门大户的嫡女,自然是高傲尊贵的。
可心高气傲的她当年差点被父亲许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子。
哪怕其出自国公府,那也是庶子。
可父亲却因那人的救命之恩,便对他欣赏有加。
无论她如何哭诉如何百般不愿,爹爹都主意不改,还历数那人的各种优点。
只是当初的她如何能听得进去,一味认为是那男人花言巧语哄骗了父亲。
更怨怼父亲自从娶了继室便对她不似从前。
后来一次姜成入府与父亲谈事情时,她以为那男人是来与父亲谈亲事的,让她十分反感。
为了报复和羞辱他,便找了个由头让人把他带到一间空屋子里,给他下了药,让他与府中一个长相狐媚让人看不惯的侍女成就好事。
众目睽睽之下,姜成抵赖不得。
父亲看到眼前的情景,差点背过气去。
后来她才知道,姜成当初是打算拒绝父亲的提起的亲事的,对方感觉出了她的不愿意。
可知道真相的她非但没有开心,反而觉得姜成不识好歹装模作样。
以退为进而已,当她看不出吗?
她记得姜成清醒之后,只淡淡地扫了围观中的她一眼,目光中毫无起伏,亦无生气,也无怨恨,更无她想象中的惊慌失措。
姜成当场便跪下来向父亲求娶了那个卑贱的婢女为妻。
“霍大人,感谢您对小子的厚爱,可小子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霍大小姐,且我与这位姑娘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望您答应小子的诚心求娶。”
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父亲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手段。
那是第一次,她看到了父亲对她露出了失望的眼神。
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的无奈。
父亲叹了口气,心中羞愧难当,当场收了李兰香为义女,许她从霍府出嫁,并答应为其准备了一份嫁妆。
而她不知为何,看到姜成在猜到事情缘由后,并未勃然大怒,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还要娶那个卑贱的丫头为妻时,她的心头却蒸腾起无名怒火。
居然是正妻!
她明明因父亲的坚持而气恼,似乎她不嫁过去便是忤逆父亲的逆女。
她痛恨父亲口中那个据说聪明睿智,人品贵重的庶子。
可凭什么他毫不犹豫要娶一个婢女为妻。
那么曾经差点与他姜成议亲的她又算什么呢?
后来她与姜锦华成亲,她自然成了姜成的嫂子。
她也不知道为何,却总爱与他作对。
她曾经羞辱他不学无术,曾经羞辱他痴心妄想,曾经羞辱他卑贱之躯。
可当她看到夫君在她生产之后立马抬了个年轻妖娆的妾室入府后,又亲眼看到姜成与那个卑贱的婢女琴瑟和鸣时,她的心里如刀割般痛苦。
可她却告诉自己,全皇城但凡有些身份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妾室,即便是庶子,也迟早会纳妾。
可她料错了,虽然李兰香生的是女儿,姜成却没有抬妾室入府。
甚至,有一次她以长嫂的身份给他送通房,却被他拒绝。
“多谢嫂夫人好意,但成一生只娶一妻,绝不纳妾。”
她不信,嗤笑道:“倘若她生不下儿子呢?”
“无所谓,女儿足矣。”
她不信,怎么可能,为了个卑贱的侍女,值得吗?
哪个男人不会想要儿子。
她不信。
可在她亲眼看到了姜成有多么疼爱女儿时,她的心又酸又涩。
记得当年李兰香生姜姗姗时,她甚至比姜成还着急。
当听到婢女禀报是个女儿时,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畅快无比。
第二个还是女儿,姜成啊姜成,我要亲眼看看你还嘴硬到何时。
可没想到,等她赶到李氏房间的外屋时,正看到内室中的姜成抱着襁褓中的小女婴笑得开怀。
他温柔地亲了亲小女婴的脸蛋,却被李兰香嗔怪,“夫君,二妮还小,不可以这样子。”
姜成咧着嘴笑得像个傻子,看向李兰香的目光满是缱绻。
他连连道歉:“兰兰,为夫忘了,只因宝宝实在漂亮,和你一模一样呢。”
刚生产完的李氏苍白的脸上飘过一抹红晕,笑中带着幸福与满足。
霍氏踉跄着退出了房门。
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丫鬟不知道她怎么了,急着追问。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为何流泪,是因为她与姜锦华从未有过缠绵缱绻的眼神交流,是因为她的夫君从未亲昵地叫过她的小名,更是因为她永远不会得到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或许,当年她选择了另一条路……
不,她是霍家的女儿,怎可自甘堕落地去与一个婢女做比较。
她不后悔!
直到有一次,她看到了那般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