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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满是尘土的街道上,拉下兜帽,好让矮人们看清自己。矮人们的脸上先是露出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情,随后便是难以抑制的喜悦。久别重逢的朋友们紧紧地抱住她,在她颤抖时轻拍她的后背。

她颤抖着深吸一口气,松开朋友们,穿过那扇敞开的门。跨过门槛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高悬头顶的巨大石柱。

一根由坚不可摧的钢铁制成的粗链从她胸口拖出,伸向天空,朝着那石柱延伸而去,一直连到一个宽阔石室天花板上悬挂着的一块闪闪发光的水晶上。

她向上飞去,穿过岩石,穿过火焰,又穿过岩石,然后变成了另一个人出现在一片林间空地上:一个精灵女子,正拿着一根发光的魔杖对着一只小啮齿动物,那小动物被拎着毛茸茸的尾巴悬在空中。它的小腿在空中蹬了几下——一下,两下,然后便永远不动了。鲜血在尸体下方的地面上汇聚成一滩。她轻叹一声,把它扔到了一只饥饿猫咪大张着的嘴里。

一根血绳从她胸口延伸而出,跨越这座森林城市,一直延伸到一片林间空地,空地中央有一个水池,一颗裸露的心脏在一棵蜿蜒曲折的树的树枝间跳动着。

她在树林间飘荡,又变成了一个男性精灵,正挥舞着长戟击打一个稻草人。汗水从他的额头滴落,但他一直不停手,直到稻草人在他脚下变成了一堆冒着青烟的稻草。

一根细长的、长满叶子的藤蔓从他胸口拖出。顺着藤蔓,她猛地向下坠落,穿过泥土、水、火和空气,回到了那座有着石质尖塔的城市,进入了一个摆满金属笼子的房间。在其中一个笼子里,躺着一个正在打呼噜的巨怪。

从旁边一个笼子里弹出一颗小石子,弹到了巨怪的额头上,接着哐当一声掉到地上。

萨斯基亚猛地睁开眼睛。她一下子站起身来,脑袋撞到了低矮坚硬的天花板上,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倒不疼,一点儿都不疼,但她的自尊心却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她晕乎乎地看着困住自己的坚固金属笼子那一根根纹丝不动的栏杆,心里越来越恐慌。粗重的铁链从她脖子上的金属项圈延伸而出,连接到她这小小囚牢四个角落嵌入石头地面的沉重铁锚上。

这个笼子是一间仓库大小的房间里众多笼子中的一个。其他一些笼子是空的,其余的则关着各种各样长着不停抽搐的口器、尖利牙齿、爪子、尖刺、毒刺以及吸盘的怪异野兽。其中有几种她之前见过——或者说至少见过它们的近亲——在上面的洞穴里,或者在地下世界的山丘间游荡时见过。在她对面的笼子里,有一群看起来非常眼熟的生物,它们挤在一起,像一团毛茸茸的白色团子。一层薄冰在它们笼子周围的地面上蔓延开来。空气里透着明显的寒意。

他们连可爱小家伙们也绑架了!那些混账东西!谁会干出这种事啊!等等……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是某种怪异的宠物店吗?

一个又小又硬的东西弹到她头上,顺着她的后脖颈滑下去,卡在了她的肩胛骨之间。她恼怒地低吼一声,拉扯着自己的铠甲,直到那颗讨厌的石子从她的虫皮胸甲底部掉出来,落在她脚边。

一阵低沉、沙哑的笑声从紧挨着她的笼子里传出来。她扭头看向那个始作俑者,露出牙齿——结果和另一个巨怪打了个照面。

他盘腿坐在旁边的笼子里,是个肌肉发达的雄性巨怪,长着一把蓬乱的铜色胡子。他的皮肤和她的一样有着花岗岩般的质地和色泽,但要粗糙得多。和她不同的是,他那坚硬如岩石的皮肤想必从没在巨型蠕虫的砂囊里被磨得光滑过。如果说她是一块被打磨得光亮的河石,那他就是一块直接从地里挖出来的火山岩。

哦,而且他没穿衣服,除了脖子上的项圈。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移,看到他身体某个部位的尺寸和他这样体型的生物该有的大小差不多。而且……哦,天哪,那玩意儿上还长满了倒刺……

他又笑了起来。

她赶忙把目光移开,重新看向自己笼子那无比无趣的栏杆。

她的肚子不满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能吃下一匹马,也许两匹都吃得下。根据她的神谕日历来看,从那些矮人用麻醉箭射中她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两天了。

她的小地图显示,这个房间是位于一座圆形建筑下方的几个房间之一,那座建筑周围环绕着看上去像是一排排看台的东西。它很像一个小型体育场……或者说是一个竞技场。

现在她想起其中一个矮人说过的话了。好像是关于斗兽场什么的……

这个斗兽场位于一座显然是城市——大概是托尔彭德——的北部边缘附近,城里的石质尖塔排列成矩形和六边形的街区。她所在位置的东边有一条宽阔的河流,南边有一个湖泊。

隔壁笼子里的巨怪开始用一种她从没听过的语言说话。她很确定那是一种真正的语言,而不只是动物的叫声,但她还听不懂,所以就没回应。尽管他朝她扔过石子,但她感觉不到他有什么恶意或轻蔑。他是出于无聊、好奇,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来烦她的。

她试探性地拽了拽铁链,很明显铁链纹丝不动。这些铁链估计能拴住一头雷龙。她握住笼子的栏杆,使出全身力气拉扯,想把栏杆掰开。栏杆比她的手指还粗,但她觉得以自己最近增强的力量,应该能把它们弄弯才对。可栏杆就是纹丝不动,一点儿都没弯。她不停地拉呀拉,最后还是挫败地跌坐回去,大口喘着气。她的爪子也同样没用,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她断定,这些栏杆要么是用魔法加固过了,要么就是用某种超级坚韧的材料制成的。

最后,她试着用爪子钩住项圈,想把它掰开。和连着项圈的铁链不同,项圈的金属似乎能稍微活动一点。但她刚一用力拉,就传来一阵可怕的嘶嘶声,还闻到一股刺鼻的烧焦肉味。是她自己的肉烧焦了。

她赶紧松开手,灼烧感这才消失。

看来抓她的人把一切都考虑到了。身为岩石巨怪,她对烧伤是有一定抵抗力的,但绝不是免疫。而且她喉咙处的肉,就像关节内侧的肉一样,和覆盖身体其他部位的坚硬外壳不一样。要是喉咙那儿也是硬壳的话,她就没法活动了。

她无计可施,沮丧地坐了回去,听着这个巨怪说着听不懂的话。最终,她的翻译功能应该会起作用,到时候就能听懂他的话了——前提是那真的是话。她试着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没弄明白,于是又躺了下去,任由思绪飘远。

啪!

萨斯基亚呻吟着醒来,又感觉到一颗小石子砸在了头上。接着又是一颗。她坐起身,冲着折磨她的家伙怒吼。

“别睡了,公主,”巨怪说道,“吃饭了。”他指了指一个从她笼子底部缝隙塞进来的堆满了生满蛆虫的肉的托盘。送肉来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萨斯基亚一把抓起食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牙齿撕咬着鲜嫩的肉,嘴里还轻轻低吼着。就连那些蛆虫吃起来味道都不错。也许那根本不是蛆虫,但她不在乎。那是食物就行。

“你吃饭可不像公主,”巨怪说。

“不是公主,”她嘴里塞着肉说道。

“女王?”他说,“你的壳像格朗加吉安女王一样光滑。但……太年轻了。更可能是公主。”

“不是女王,”她摇着头说。

他也跟着摇摇头,模仿着她的动作,“只有皇室血脉才能享用神尘,进入净化池,才能变得像打磨过的石头一样。肯定是流亡的公主。别害羞嘛。我不会评判你的。”

净化池?神尘?他说的是阿尔利希特吗?

“我不是公主!”她坚持道。

他笑了起来,“你这么反对,倒像个公主了。”

她只是皱着眉头瞪着他。不知为何,在她听来,他的口音很像俄语,尽管他显然不是真的在说俄语。如果真是她的潜意识搞出这么个语言怪癖,那苏格兰口音的矮人还勉强能说得通,可俄罗斯口音的巨怪是怎么回事?

哦……

这糟糕的潜意识!

“别怕,公主,”他说,“我会保护你的。我们一起逃出去。一起生好多好多孩子。好多好多呢。”

她停止了咀嚼。他说的话里有太多内容让她脑子里警铃大作了。“我们一起逃出去,”她表示同意,“但不生孩子!”

他那用力点头的动作停了下来,耳朵也耷拉了一点,但他似乎并没有气馁。“生孩子可是最有意思的事!你会明白的。乐趣多多!虽然也有点疼,但那是种舒服的疼。”

“不生孩子!”她加重语气,在这句话后面又加了一声怒吼。

他在笼子里往后缩了缩,“公主真无趣。”

萨斯基亚继续瞪着他。要是他所谓的乐趣是让那玩意儿靠近自己,那她可一点都不想参与。

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看着周围的野兽吃完它们的食物。有些野兽吃的是别的野兽,被吃的那些一边被吞食一边尖叫、扭动着。她不禁咽了咽口水。该死,现在她也想吃个会尖叫的了!

过了一会儿,实在没别的事可做,她转向巨怪,指了指自己,说道:“萨斯基亚。”

“萨斯——基——亚,”他重复着,眉头皱了起来,“这可不是巨怪的名字。倒更像个软弱家伙的名字。”

他可不知道自己说得有多对。不过他至少明白她的意思。其实,仔细想想,他领会这意思可比鲁希尔德快多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还在艰难地运用着自己那有限的巨怪语词汇。

“我叫流浪狗,”巨怪挺起胸膛说道。

萨斯基亚盯着他,嘴唇微微颤抖,“流浪狗……?”他其实没说唐语里的“rover”这个词。只是在她脑海里翻译成了这个词。但后面那个词,纯粹巧合,听起来就和唐语里的“dog”一模一样。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狗这种动物呢。

“你知道我?”他边说边点头,“不奇怪。大家都知道流浪狗。我是举世闻名的探险家、冒险家,还是雌性巨怪们的爱慕者。有什么好笑的,公主?”

她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流浪!狗!”她一边笑得打嗝,一边喘着气说道。而他那困惑又有点生气的表情让她笑得更厉害了。其实也没那么好笑。但她被困在笼子里,周围是一群怪异的生物,还有个叫流浪狗的裸着身子的巨怪,所以有点荒唐事能让她笑笑也好啊。

流浪狗是个挺爱聊天的巨怪。没过多久,萨斯基亚就学会了足够多的巨怪语词汇,能进行对话了,而且说得不至于太像……嗯,太像个巨怪了。她得知这个和她一起被关着的同伴来自一个叫格朗加格的地方。他是最近在地下世界游荡的时候被抓的。当她问他在那儿干什么的时候,他只是简单地回答:“我在探险。”

这么说他还真是个探险家咯?看着他,这似乎挺荒唐的,但也许这个巨怪身上还有很多她一开始没看出来的东西呢。

又过了一会儿,她察觉到一阵低沉、持续的嘈杂声从上方传来,其间还夹杂着雷鸣般的欢呼声和嗡嗡的呼喊声。在她的地图上,她能看到数百个生物聚集在斗兽场周围。上面有情况发生了。毫无疑问,是有打斗之类的事。

一大群全副武装的矮人穿过一个宽阔的石拱门,他们扛着顶端带有金属环的杆子。矮人们围住了其中一个动物笼子,打开锁住某个东西的铁链,那东西看上去像一只巨大的火鸡,长着鼓鼓的黑眼睛和短小的翅膀。它的羽毛看上去又硬又锋利,简直就像刀子一样。矮人们把铁链扣到杆子上——每条铁链用两根杆子——然后牵着那只挣扎的生物朝出口走去。

就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另一群矮人进来了,径直朝萨斯基亚的笼子走来。

“好好打,公主,”流浪狗说,“那些软弱家伙会让你流血的。他们会试探你的本事。别让人失望哦。死了可就没法逃出去了。”

萨斯基亚朝着走近的矮人们露出獠牙。这些混账东西要强迫她和某个可怜无辜的长着虫眼的食肉火鸡怪物进行一场生死搏斗啊!

她等到他们打开她的铁链,便猛地转身,横着一拽铁链。四个抓她的矮人踉跄着摔倒在地。

“还不到时候,公主,”流浪狗喊道,“耐心点。”

“为什么?”她喊道,“我们现在就能离开这儿!”她只需要拿到钥匙……

她脖子上的项圈开始发烫。她立刻一动不动了。

“是啊,你感觉到了吧,巨怪?”其中一个矮人说道,“你要是识相的话,就乖乖跟我们走。”

她不再反抗他们,那种压迫感和灼烧感便渐渐消退了,她又能呼吸了,不过疼痛还在。没有阿尔利希特的话,伤口得花很长时间才能愈合。

他们领着她出了门,沿着一条宽阔的螺旋坡道往上走,坡道的尽头在斗兽场的一侧。

看到这个竞技场时,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就这?

这个斗兽场不太像她在电影里见过的那种典型的角斗场,倒更像是地球上的地下搏击俱乐部,只不过这里面是怪物和矮人。竞技场本身大概有她所在笼子的十倍大,而且和笼子一样,四周都围着粗粗的钢条,将她和那些又是摇晃身体、又是大喊大叫、还对她冷嘲热讽的观众隔离开来。场地中间竖着一道厚重的铁闸门,把她和她的对手隔开。

押送她的人留在笼子里陪着她,还紧紧抓着她的铁链。闸门另一边的人对他们押着的俘虏也是同样的做法。看样子在整个打斗过程中他们都会待在那儿,随时准备启动她脖子上的项圈。

与此同时,一个大胡子矮人正在鼓动观众,把他们的情绪推向狂热。

“谁想看见流血场面啊?”

“我们想看!”观众们喊道。

“我没听见啊!”

“我们想看!”观众们尖叫着,声音比之前更大了。

“好多了!现在都扶稳你们的头盔,我的勇士们。我们的第一位参赛者无需介绍,但我还是要介绍一下,不然克拉巴尔德会把我扔到这俩怪物中间的笼子里去的!”这话引得观众们一阵哄笑,那家伙皱起了眉头,“我可没开玩笑。你们觉得他对之前那个报幕员做了什么?还有再之前那个呢。”

一个身材魁梧的矮人走到他身后,把两只粗壮的手搭在他肩上。他吓得一缩,“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而已。”他紧张地笑了笑,“现在……来自佩里隆的刀叶丛林,赢过三十多场比赛的冠军,饕餮者格鲁登场!”

“饕餮者!饕餮者!饕餮者!”观众们高呼着。

“而在另一边,是一个你们从未见过的巨怪!”报幕员继续说道,“这会是一段传奇的开端,还是成为饕餮者的盘中餐呢?我不清楚你们怎么想,但我赌这个浑身发亮的巨怪巨人会赢。有请岩石阿加兰巴!”

观众们大声欢呼表示认可,但萨斯基亚心里想的却是:岩石?开什么玩笑!我跟那家伙一点儿都不像啊!

她强忍住想跟观众讲道理或者想办法摆脱这局面的冲动——就算她在这一片呼喊声中说话,他们也不一定能听见啊。她在电影和电视剧里看过太多角斗场景了,知道要是这会儿表现出软弱会有什么后果。于是,她瞪着竞技场内内外外的矮人,朝他们露出獠牙,还伸展了一下自己长长的爪子。这又引得观众一阵欢呼。

随着报幕员一挥手,笼子外的两个矮人转动一个曲柄,缓缓升起了闸门。

萨斯基亚把注意力集中在对手格鲁身上,它正用那双巨大的黑眼睛盯着她,同时用长着爪子的大脚在地上刨出一道道沟痕。那声音让她牙根直痒痒。她摆好架势,双腿分开,双臂张开,爪子张开。既然他们想看打斗,那她就奉陪到底。

闸门继续缓缓升起。那只火鸡模样的怪物压低身子,猛地向前冲来,一边在地上抓挠着,试图从闸门的缝隙里挤过来,结果它的尾羽被金属栏杆卡住了。萨斯基亚低头看着这只滑稽的鸟,心里既怜悯又恼火。这家伙是真的想攻击她啊。它是被训练得这么有攻击性的,还是它们这个物种都这样呢?不管怎样,这场战斗躲不过去了。不如速战速决吧。她暗自叹了口气。

然后,她把爪子刺进了它的眼睛里。

格鲁发出一声尖叫,想往后退,但她紧紧抓住不放,还弯曲爪子,确保把它两只眼睛都弄瞎了。

萨斯基亚感觉脖子上的项圈猛地一拽。她身后的矮人们大喊着,用力拉扯她的铁链。她没理会他们。

闸门完全打开了。现在瞎了眼的鸟只能胡乱扑腾,想用它那巨大的喙去啄她,用像扇子一样的尾巴上的利刃去割她。她敏捷地闪到一边,然后冲上去给了致命一击,在它瘦巴巴的脖子下方划了一刀。格鲁向前扑倒,腿、翅膀和尾巴还在抽搐着,鲜血洒在冰冷的石头上。

她的项圈又开始灼烧她的喉咙了。她喘着粗气,向后退去。

围观的矮人们中传出一阵震惊的低语声,只有报幕员的声音打破了这阵嘈杂,“瞧瞧啊,勇士们!直接下杀手啊!我……呃,真没想到会这样。不过,结果出来了。一位浴血的冠军诞生了:岩石阿加兰巴!”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但也夹杂着不少愤怒的咒骂声。押送她的那些人看起来对她特别恼火。她回瞪了他们一眼。

“你们有什么不满?”她低吼着,用爪子拍了拍已经不再灼烧脖子的项圈,“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这时她才意识到,也许她把这只笨鸟杀得太快、太容易了。他们是赢了,但他们想看的是一场表演。

哼,去他的吧。萨斯基亚可不会乖乖就范任人宰割,但她也没打算为了满足他们的嗜血欲望,就延长别的生物的痛苦。

回到笼子里,流浪狗上下打量着她,说道:“公主打得不错。动作很快。不过下次也许别杀了。那些软弱家伙们不高兴了。”

萨斯基亚正用舌头舔着溅满鲜血的双手,听到这话,舔到一半停了下来,“等等……什么?我不用杀了它……?”

“那些软弱家伙们不喜欢我们杀生,”他冲她咧嘴一笑,“怪物可不好替换,代价很高的。只需要见血就行,不用杀了对方。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打到死呢。”

“那你之前为什么说我可能会死啊?”

“要是打得不好,那些软弱家伙们就会杀了你。只需要好好打一场就行,不一定要赢,也不用杀了对手。”

她懊恼地哼了一声,不停地用手掌拍打着额头。她怎么就以为这是生死决斗呢?就因为电影里的角斗士每场打斗都是生死相搏吗?这可不是血腥的电影啊!

接下来上场的是从她对面笼子里抓出来的可爱小家伙们,每只都被矮人用杆子挑着,吊在杆子末端。它们的对手是个长得像蛇、却有两条尾巴的东西。可怜的家伙对上这些毛茸茸的小恐怖分子,可没占到什么便宜。可爱小家伙们回来时,身上沾满了冻住的血和鼻涕一样颜色的东西,萨斯基亚觉得那肯定不是它们自己身上的。而那个对手回来时身体僵硬得像块木板,其中一条尾巴的末端还断掉了。

再之后是一只细长的螳螂模样的东西对战一只长尾鲛。它们打斗了好一会儿,等矮人把它们拖回来时,螳螂少了一条腿。

然后轮到流浪狗上场了,他的对手是一只超大的螃蟹……蜥蜴?他回来时浑身是血,胳膊、腿上,还有……嗯,全身上下都有深深的伤口。能突破他那岩石般的皮肤,可真够厉害的。不过那些伤口看上去已经开始愈合了。到了早上,估计就几乎看不到痕迹了。

怪物之间的战斗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到这时又有一个笼子空了。看来今天可不只她杀了对手啊。就算这些比赛本意不是要杀死对方,但凶猛的怪物可不一定总能控制得住。

就像她自己这样凶猛的怪物。

那之后,上面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了,她便躺回笼子里,准备再睡一觉。但这会儿她睡不着了。她太紧张了,太……生气了。生矮人的气,也生自己的气。

睡不着觉,她觉得现在正好可以去看看她亦敌亦友的加兰。她伸手去够界面上的镜子,然后……

在一个枝蔓交错形成的拱门下的阴暗山谷里,那个精灵正挥舞着他的长戟“巨怪克星”在空中比划着。她看了他一会儿练剑,很欣赏他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就像跳舞一样。

他换成单手握住长戟,从背包里掏出个东西,攥在紧握的拳头里举到身前。她感觉到熟悉的“精华”被抽取时的那种温热感。一个波光粼粼的圆盘在他手周围的空中形成,然后逐渐凝固,变成了一个能辨认出来的形状。她意识到那是一面盾牌,看上去像是用硬化的琥珀做成的。盾牌侧面有个缺口,他把长戟的柄插进了那个缺口里。她从没见过这个法术呢。她的神谕界面甚至都没给出这个法术的名字。

“挺厉害的嘛。”她说。

加兰吓了一跳,盾牌晃动了一下,然后消失了。“这次又怎么了,萨斯基亚?”

“也没什么。我就是被锁在笼子里了。哦,而且还被迫和一群怪物打斗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答道:“听上去挺……糟糕的。”

“别担心,”她说,“反正你也帮不上忙。你可是在世界的另一头呢。我会自己想办法摆脱这困境的。”

“确实,我相信你肯定能做到。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打发时间,”她说,“别管我了。”

“那样的话,”加兰说,“愿阿贝利翁与你同在,萨斯基亚。”

“嗯……加兰,你知道你们的神想对我做什么吗?”她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

“你在跟谁说话呢,大人?”一个轻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他又吓了一跳,通过他的眼睛,萨斯基亚看到了他那位黑发美女——他叫她努伊勒——正朝他走来。这个精灵女子手里拿着一根小魔杖,顶端闪烁着阿尔利姆的光芒。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萨斯基亚心里一阵发毛。

“没什么重要的人,我的光,”加兰说。

努伊勒眯起了眼睛,“我没看到这儿还有别人呀。”

“她刚走。”

“她?”

“对,她绝对是个女的。”

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要是觉得咱们这会儿分开了,你就有权利去勾搭萨特希娅的暗夜精灵了……”

“没有!”他几乎是喊了出来,“我绝不会——”

“那就好,”她说,声音变得轻柔起来,“因为我改主意了。”她伸手去解长袍的带子,还扭动了一下臀部。

“哦,谢天谢地,”他轻声说道,立刻朝她走去。

努伊勒举起手,拦住了他。她又把带子系回了原位,“我想……不是多分开一天,而是多分开两天。还有,你得道歉。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试图对我指手画脚——永远都不会了。”

说完,她转身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开了。加兰懊恼地哼了一声。

“我觉得我挺喜欢这个女孩的。”萨斯基亚说。

还没等他回话,她就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抬头看着笼子的栏杆。

“公主会说森林语言呢。”流浪狗说。

“嗯——”萨斯基亚顿了一下,皱起了眉头。流浪狗说的不是巨怪语,而是精灵语。她也用精灵语回应道:“我都不知道你还会说这种语言呢,流浪狗。”

“我会说很多软弱家伙们的语言,”流浪狗说,“探险家需要会语言,就像战士需要爪子一样。”

“那矮人语呢?”她用矮人语问道。

“矮人语也会。”他同样用矮人语回答道。

哇哦,好吧,这家伙真是充满惊喜啊。一个会多种语言的巨怪?别的巨怪不都应该是……挺笨的那种吗?流浪狗可能是挺怪的,但他看上去可一点儿都不笨。

在接下来的每一天,矮人都会让她和不同的野兽对决。现在她已经明白了这些打斗的性质——矮人其实并不想让她杀死对手——她在竞技场上感觉自在多了。她只需要用爪子给对手来几下不致命的攻击,押送人员就会把他们分开。要不是有笼子和脖子上的项圈,这说不定还挺有意思的呢。

到了第四天,她发现自己要和隔壁笼子里那六只可爱的小家伙们对决了。她可不想伤害可爱小家伙们,但让她恼火的是,这些小毛球们可毫不犹豫地表现出了想伤害她的意图。

隔开她们的闸门才刚打开一点,它们就从下面冲了过来,用力拉扯着铁链,想用它们那尖利的牙齿咬她的脚踝。或者说,是试图咬她的脚踝。她的脚踝可是相当结实的。

更糟糕的是,一股寒意正顺着她的腿往上蔓延。她的皮肤表面已经开始结上一层薄冰了。

“说真的,消停会儿行不行啊,”她一边试图甩开它们,一边说道。有几只更胆大的小家伙顺着她的腿往上爬,爬到她后背一半的位置,她才把它们扯下来。但它们还是不停地往上冲,而她身体上蔓延的寒意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她开始感到绝望了。要是这样下去,她就要变成冰棍了。

就在她准备加大反击力度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有个办法可以应对这种情况,而且不用大开杀戒……

片刻之后,她又通过加兰的眼睛看起了外面的情况。他站在一片长着亮蓝色树叶的树林里。在树林中间,努伊勒正跪在一只不停扭动的猫旁边。她一只手握着猫流血的爪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根闪闪发光的魔杖对着伤口。

“加兰……我好冷啊,”萨斯基亚说,“你能给我暖和暖和吗?”

他长叹一口气,“我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太久了,可我想听这话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啊,萨斯基亚。”

“我是认真的。给我施点法术呀!”

“什么?为什么?”

“照做就是了!”

加兰又叹了口气,朝他妻子走去,她已经把猫放开了。

“莫尔奇,你可得记住这个教训,”努伊勒说,“刺鱼可不是能随便招惹的!”

“要是你这边忙完了,我的光,”加兰说,“你愿意和我练练手吗?”

努伊勒的眼睛明显流露出怀疑,眯了起来,“什么样的练手?”

“魔法对练那种。”

她扬起眉毛,“你想和我……决斗?”

“没错,我想,”加兰说,“有问题吗?”

“没有!只是你从来都没……”她脸上绽放出笑容,“我当然愿意和你练手啦!”

萨斯基亚能听到他的心跳在胸腔里开始加速跳动了。他深吸一口气,“先提醒你一下,我的光,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努伊勒的笑容变成了调皮的坏笑,“我毫不怀疑你会对我使出全力的,大人。”

“走着瞧吧……”加兰说着,在她对面站好了位置。

萨斯基亚没等着看他们的决斗结果如何,就直接跳回了自己的身体里,这会儿她身上爬满了毛茸茸的小家伙。可爱小家伙们想咬穿她那坚韧的皮肤可没那么容易,这会儿似乎打算把她抱死了。一层冰壳已经裹住了她大半个身子,她的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连眨眼都很费劲。

押送人员刚开始把这些小小的攻击者从她身上拽下来,一股柔和的暖意就从她体内涌起,接着变成一波波的热流,接连不断地涌来。她的身上冒起了热气。可爱小家伙们从她背上跳下来,四散逃窜,惊慌地吱吱叫着。

她一把抓住两只逃窜的小家伙——一手一只——伸直胳膊把它们拎着,“咱们就当打了个平手,怎么样?”

萨斯基亚几乎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淹没在观众的喘息声、欢呼声以及喧闹的喊叫声里,但可爱小家伙们竖起了耳朵,也不再挣扎了。

她轻轻地把这两只小家伙放在地上,所有的小毛球都紧紧地聚成一团,圆溜溜的眼睛在她的脸和爪子之间来回打量着。她盘腿坐在它们面前,双手交叠放在腿上。

于是,她们达成了和解。今天不会见血了,也没有明确的胜者。

有几个观众欢呼、吹口哨,但大多数人都在大声喝倒彩,那架势就好像她刚杀了他们的小狗似的。又或许鉴于这些矮人的脾性,是怪她没杀了那些小狗吧。

“见鬼去吧!”她朝他们大喊道。

接着就乱成了一锅粥。食物、麦芽酒还有……别的东西溅到了她背上,空气中满是愤怒的喊叫声,还有要求重赛的呼喊声。

押送她的人拉扯着她的铁链,准备把她带回笼子里。就在这时,她突然灵光一闪。事后想来,这本该是显而易见的事。

项圈发烫,可爱小家伙们发冷。把两者结合一下……

嗯,值得一试。

萨斯基亚朝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们做了个手势,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项圈,“帮我把这玩意儿弄凉,我就把咱们都救出去。”

有几只可爱小家伙试探性地跳了过来。她一把抓住它们的铁链,用力一拽,把押送它们的人拽得摔倒在地,然后把小家伙们放在自己肩膀上。一股寒意爬上她的身体,但加兰施法残留的热量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消寒意。它们冰冷的爪子伸出来,抓住了她的项圈。与此同时,她也用爪子钩住项圈——然后用力一拉。随着可爱小家伙们的寒意和项圈的热度僵持不下,她脖子那儿冒出了蒸汽。她使出全身力气又拽又拉,项圈开始变形,接着“啪”的一声,项圈被扯断了。她举起那破损的项圈——铁链还连在上面——在头顶挥舞着,把押送她的人打得东倒西歪、滑来滑去。有些人顺着楼梯逃走了,还有几个胆子大些的同伴则拿武器对准了她。她反手一挥,把他们打到了笼子的墙壁上。

观众们呆坐在那儿,一声不吭,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有人欢呼了一声。也许他以为这也是表演的一部分呢?

有些可爱小家伙的押送人员想带着俘虏逃走,但萨斯基亚跳过竞技场,从他们无力的手指间夺过杆子,用爪子抓挠他们穿着铠甲的身体,还把他们踩在脚下。看到鲜血、扭曲的肢体,听到他们的惨叫声,她直想呕吐。但现在可没时间吐了。

她赶忙把毛茸茸的盟友们脖子上的小项圈扯掉,与此同时,竞技场外面的弩箭如雨点般朝她射来,她只能左右躲闪。

项圈一松开,萨斯基亚就试着去拉开把她和观众——以及外面世界——隔开的栏杆。但没用,这些栏杆比她笼子上的栏杆还粗呢。

不过,她这一尝试似乎把众人从惊愕中惊醒了过来。顿时一片混乱。喝醉了的矮人们大喊大叫,四处乱跑,跌跌撞撞,摔倒在地,还被同伴们踩在脚下。

她跑下楼梯,回到放笼子的那个房间,身后跟着六只毛茸茸的制冰小能手。看到流浪狗还被困在笼子里,萨斯基亚飞奔着穿过房间,朝一个正在逃跑的矮人扑了过去。她一把抓住他,扯下他的头盔,把他提到和自己脸一样高的位置。

“笼子的钥匙!”她用矮人语怒吼道,“把钥匙给我!”

他用颤抖的手指举起一个小物件:一个六边形的块状物,边缘刻着凹槽。它看起来不太像钥匙,但和她之前看到他们用来开自己笼子的钥匙是一样的。

萨斯基亚拿过钥匙,把他扔到一边。在可爱小家伙们的帮助下,她把流浪狗的项圈取了下来。

他冲她咧嘴一笑,“咱们比预想的还早逃出来了呢。现在我来保护你。跟我来。”他朝着楼梯跑去。

“呃,别走那边,流浪狗。从那儿出不去的。而且,还有弩箭呢。”

“公主你看得不够仔细呀。”他说。

“等等,我们是不是应该……?”她看了看其他被关着的野兽,随后打消了这个念头。它们很可能会直接攻击她,而且,不管这座城市的人怎么对不起她——还有这些怪物,在城市中间放出一群危险的怪物似乎都是件很糟糕的事。“算了,咱们走吧。”

回到竞技场,流浪狗顺着笼子的栏杆往上爬。看到他撕开高处天花板上一个她完全没注意到的舱口时,她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哎呀。

他们挤过那个小开口,跑过笼子顶部,然后跳进了圆形剧场里。那儿只剩下几个掉队的人了,还有一些躺在地上流血受伤、被同伴踩踏过的人。尽管那场景很让人不舒服,但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被那些拿着弩弓和各种各样尖利武器对准她的矮人吸引过去了。

萨斯基亚全速朝出口跑去,她的神谕界面提前预警了几次射击,她便左躲右闪地避开了。在她身后,传来流浪狗的一声闷哼,一支弩箭射中了他的后背。她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出了出口。

他们来到外面铺着鹅卵石的街道上,脚下还跟着一群匆匆跑过的白色小毛球。这会儿正是第二个暗夜时分,唯一的光源是一盏闪烁的路灯。不过萨斯基亚可不需要这玩意儿照明。她急忙环顾四周,想弄清楚自己的方位。头顶上方,一根巨大的石柱高耸着。之前从远处看到过这个标志性的建筑,所以她现在很清楚自己在城里的什么位置了。

“逃跑要耽搁一下了,公主。现在我们去踩扁那些讨厌的小矮子。”

流浪狗的话让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地面上。四个披着斗篷的身影逆着逃跑的矮人潮走了过来。这是一伙挺吓人的家伙,浑身挂满武器,脸都藏在厚重的兜帽下面。

走过来的身影中有一个比其他人足足高出两个头,在他的同类里绝对称得上是个巨人了。萨斯基亚看着他手里的大锤子、大盾牌,还有从兜帽下露出来的长长的大胡子,当即就觉得他可以竞争一下史上最具矮人范儿的矮人这个称号了。在他身旁走着一个身材比较正常的矮人,手里拿着一把大得离谱的弩弓,上面不是搭着一支弩箭,而是三支——每支弩箭都搭在不同的弦上。第三个身影身姿轻盈修长,明显是个女性,走起路来像舞者一样优雅,灵活的手指间旋转着两把匕首。第四个身影没拿什么明显的武器,但那个矮壮的小身影身上有种……

萨斯基亚停了下来,凑近仔细看。那是……?

后面追赶他们的矮人们从她身后的门里跑了出来,还在大喊大叫着。

弩弓“嘣嘣嘣”连响三声。匕首飞了出去。

就在那一瞬间,她看清了那些刀刃和弩箭的飞行轨迹,心里的怀疑几乎都得到了证实。他们瞄准的不是她,也不是流浪狗,更不是他们脚边的小家伙们。

三个追赶他们的人倒了下去,捂着喉咙和胸口,喘着粗气,嘴里发出汩汩的声音。其余的人高喊着,把注意力从巨怪们身上转移到了迎面走来的这些矮人身上。流浪狗趁机踩倒了一个。有两个人被战锤砸中了脸,最后一个则被一把细长的剑刺穿肋骨倒了下去。

三个后来的人从门里走出来,看了一眼这血腥的场面,赶紧转身又回屋里去了。

萨斯基亚警惕地看着这些神秘的救援者。他们真的是来帮忙的,还是……?

其中一个人把熟悉的虫皮兜帽往后一推。

“谢天谢地,你平安无事啊,萨斯基,”鲁希尔德说道,冲她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我们来晚了一点——也许根本用不着我们来——但我带了几个朋友来收拾这些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