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西市委组织部大楼内,气氛异常压抑。
临近下班时间,三楼的干部调配处仍然亮着灯。
一份送上来的岗位轮岗草案,就摆在部长赵英民面前,他却迟迟没有签字。
“赵部长,要不要给省里回个电话?”
秘书小心翼翼地提醒。
赵英民皱眉不语,良久才低声问:
“李正东是江陵那边派下来的人吧?”
“是的。”
“那我们要不要等江陵那边先出结果?”
秘书知道,这话不是询问,而是定调。
岳西,从来都是潇湘最讲“章法”的地方。
程序合法性、稳定优先、基层情绪为重……这些话年年挂在干部年会上,却实实在在成了组织改革的挡箭牌。
赵英民端着茶,心中自有盘算——这股“制度派”风确实来势汹汹,但也未必能卷得太远。过去几十年,凡是改革,都先死在“协调”上。
这一次,未必例外。
而此刻,江陵的风暴早已展开。
李正东到任刚满七天,就将组织系统中层原有岗位按“职责-履历”双维度重新排布,重新设立“结构评估专班”,把三位副部长全部排除在外。
最激烈的抵抗,不来自下层,而是江陵市委常委中的两名常委副市长。
“组织系统不能成为一小撮人手里的实验工具!”
“结构评估不能凌驾于党委讨论程序之上!”
“干部提拔绕过常规会审,是程序僭越,是组织纪律问题!”
这些话,一个比一个高调,一个比一个站得“旗帜鲜明”。
可李正东完全不理。
他不是来讲情面的,他是来拆墙的。
组织部办公厅,李正东把那份“干部实绩清查名单”摆在办公桌上,神情淡然:
“江陵市近五年中层岗位未动超三年的达49.3%。”
“其中包含6名局级单位副职干部‘四年两评优’、零群众申诉。”
“如果这些人都优秀,那些干实事的在哪里?”
他亲自下区县调研,带着副职走访14个镇,听取基层干部意见,公布组织申报邮箱,鼓励实名反映“提拔受阻问题”。
短短五日内,组织部邮箱就收到了72封实名反馈。
但与之对立的,是三起匿名举报。
“组织部某专班负责人干预干部选拔。”
“空降干部李正东搞小圈子。”
“制度复制变形为个人权力扩张。”
这不是简单的干扰,而是系统性抵制。
李正东知道,这套手段,在地方早已成了应付上级改革的标准动作——
拖延、上纲上线、举报、煽动恐慌。
他不怒,反而在干部例会上扔下一句话:
“举报我可以,实名来谈,我随时接待。”
“不敢见面,就别浪费组织邮箱的带宽。”
这话一出,全江陵官场震动。
省委办公厅很快收到了汇报材料。
材料上密密麻麻地记录了两地试点中遇到的所有“程序性阻力”,从流程压缩、项目搁置、干部闹情绪、媒体舆论渗透……事无巨细。
赵建国坐在办公室内,翻了两遍,没有表情。
“你怎么看?”他把材料递给身边的副秘书长周立德。
周立德小声道:“岳西明显压着不动,江陵则是明阻暗抗。建议点名约谈。”
赵建国点了根烟,淡淡开口:
“岳西是讲章法。”
“江陵是讲江湖。”
“都不是真正的问题,问题是,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把制度当回事。”
他沉默片刻,语气陡然加重:
“那就把制度变成刀。”
两天后,省委组织部向全省下发《干部结构优化工作阶段性推进通报》。
措辞异常严厉,文件中首次公开点名“个别试点市应对不积极、动作迟缓、存在程序化应付等问题”。
未点名市区,但全省皆知,说的是哪两地。
当天,省委政研室派出两支调研组,分赴江陵与岳西。
带队人正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许宏志和纪检联络组组长肖建良。
许宏志本就是制度派最高位实权者,肖建良则是赵建国手中“最硬的纪检工具人”。
两个一文一武,空降而下。
这次不是调研,而是“巡视预演”。
江陵市委书记接到电话时,脸色铁青。
“省委是要……立威?”
“是赵书记,要亮剑。”
这话一传,整个江陵组织系统立刻换了味道。
衡洲市委组织部,何江林正在批示下属提报的干部档案评审数据。
赵斌通过内线把江陵的情况汇报给他:
“江陵动静很大,纪检系统介入了。”
何江林点头:“该动。”
“但岳西呢?”
“赵书记亲自打了电话,调了省农办副主任过去挂职岳西副市长,主管组织、农业、基层治理。”
“又空降?”
“是李一凡曾经带过的人,在召阳时搞基层治理出过成绩。”
“叫什么?”
“喻恒。”
何江林淡淡一笑:“这牌下得够稳。”
他知道,这场全省制度复制战,不是一时之胜,是逐点拔旗、逐步铺线。
赵建国像是在重构一张人事版图,而李一凡给这张图装了骨架——这些空降干部,就是支撑新秩序的骨节。
省委八楼。
赵建国站在窗前,俯瞰着夜色中的长沙城。
他手中捏着刚从秘书手里接过的内部简报,上面印着几个加粗的黑字:
“衡洲-江陵-岳西制度复制推进节点周报”
后面,还有一句他亲自写下的批注:
“衡洲已成锋,岳西待稳,江陵需破。”
“以三点破面。”
他轻声念了一遍,然后冷冷一笑:
“这个省,是时候重塑一遍干部地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