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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斯离开,堂中一群清军将官,人人都是脸色难看,似乎正在经受数九寒冬,不堪苦寒。

“总督大人,我江宁城守军两万,加上满城的旗军,两万五千人。叛军不过万余兵马,还想攻取江宁城,简直是痴心妄想!”

还是法固达,愤愤然开口。

“总督大人、将军,难道就看着叛军救了叛逆,大摇大摆离去吗?”

夺“妻”之恨,让富善再也控制不住,狠声发作了出来。

就那不到万人的乌合之众,江宁城的数万大军,还不摧枯拉朽,打的屁滚尿流。

“额楚,你为何要三日后交换人质?”

阿席熙狐疑的目光,又转向了这位江宁将军身上。

虽然说额楚节制江南兵事,但他这位江南总督,并不低人一等。额楚这样决定,就不担心违抗圣旨吗?

“阿席熙,之所以说是三日后,不过是缓兵之计。叛军攻城,我倒不放在眼里。城墙上的红衣大炮,能把他们轰成渣!”

额楚放了一句无用的狠话,然后看向了堂中的吉勒塔布。

“吉勒塔布,你倒是说说,这些叛军,到底厉害在哪里,能让你仓皇出逃?”

大堂上,响起一片毫不掩饰的哄笑声。

就城外的那些个叛军,也就是排排队列,装装样子,也能让杭州守军丢盔弃甲,逃回来的不过二三百人。

吉勒塔布神色尴尬,一时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他也知道,自己能来到这大堂上,只是因为自己和叛军交战过,有一点用。

江宁巡抚慕天颜,则是暗暗摇头。

城墙上虽然布了 40多门红衣大炮,但分到 70里的城墙上,两里才有一门大炮。对方一旦攻城,这些不能转向、不能调高调低的铁疙瘩,又能起多大作用?

几个月前,慕天颜因为造船得力,又编制了钱粮交代册,得到了皇帝的奖赏。只要守好了江宁城,等湖广的战事告一段落,朝廷大军自会南下,平了浙江的叛乱。

谁知仅仅月余,形势急转而下。浙江叛军势如破竹,一路到了江宁城下。虽说叛军吊儿郎当,阵容不佳,可江宁却是城大兵少,忧患多多。一旦江宁失守,不但江南局势变幻,天下大势恐怕也会转向。

可惜,邱浩官职太低,并不在这里,要不然也能问出些蹊跷。

“总督大人、将军,当时叛军攻城,队列整整齐齐,火器犀利,比今日城外的这些乌合之众,似乎要强上不少!”

吉勒塔布迎着众人讥讽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道。

“吉勒塔布,叛军当时有多少人?”

立即有旗人将领问了出来。

“四五千人……”

“当时有四五千人,攻城激战,损失了两三千,只剩下两千左右老贼。这余万人,只怕有八千是入伍两三个月的乌合之众,怕什么?”

骑都尉巴哈里自以为是,当堂反驳起吉勒塔布来。

阿席熙和额楚目光一对,都是点了点头。

三个月的功夫,那些新兵蛋子,会开鸟铳都不错了,哪有什么战斗力。

堂中众人一阵哗然,吉勒塔布则是一阵心虚。

为了逃避罪责,他谎称歼灭对方两三千人,城破后不得不撤离。其实,对方有没有损失千人,他都没有把握。

不过,这些话,他却不能说出来,否则就是谎报战功。

“额楚、那还要不要交换人质?”

富善眼神炽热,迫切地问了出来。

“能拖就拖。”

额楚看了一眼富善,心头一阵鄙夷。

这个败家子,还想着玩弄李若男。也不看看,他阿玛的尸身就在城外的叛军大营。

“先拖上叛军几天,杀杀他们的锐气。等各方援军到来,大军再出城攻击,打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额楚顿了顿,目光转向了法固达。

“阿席熙,你坐镇总督府,固守外城。我守住满城,王将军坐镇城北军营调度。法固达与巴哈里,这几日西城头的绿营兵归你二人指挥。吉勒塔布,你守仪凤门。都提起精神,要小心把守,不要让叛军有什么可乘之机。”

绿营兵都是汉人,谁知道会不会临阵倒戈?这个时候,还是自己人更为稳妥。

阿席熙点点头,并没有异议。

王之鼎微微颔首,并没有觉得不妥。

叛军大营就在沿江一带,他坐镇城北大营,刚好可以拾遗补阙。

巴哈里和法固达一起领命,吉勒塔布唯唯诺诺,江宁巡抚慕天颜忍不住提醒起额楚来。

“将军、总督大人,叛军一路势如破竹,来者不善,还是小心为上。万一战败,江宁失守,运河阻断,没有了江南的漕粮和赋税,也会影响胡广的战事。”

叛军不会自投罗网,一旦江宁失守,运河阻断,京城里的皇帝吃什么?湖广江西的大战,没有了钱粮,还能不能坚持下来?

阿席熙和额楚对望一眼,额楚沉思片刻,终于下了决定。

“这几日,都小心戒备,尤其是狮子山清凉山几处高地,都要睁大了眼睛,不让叛军有可乘之机。阿席熙,李若男那里,也要小心看守,不能出什么岔子。”

他看着富善,叮嘱道:“镇国公,李若男是人质,非同小可,叛军就是因她而来。大敌当前,总督衙门那里,你就不要去了。”

富善脸色悻悻,只能点头。

李若男性子烈,去了也没好果子吃,只能作罢。

额楚一连串吩咐下来,稍微松了口气,正要让众人各司其职,忽然,阵阵的炮声响起。

“谁在乱开炮?”

额楚勃然大怒,眉头一皱。

刚和叛军达成和议,是那个不长眼的胡乱开炮。

“将军,炮声似乎是从西北传来,似乎不是我军的火炮。”

巴哈里竖起耳朵,估摸着说道。

“不是我军?难道是叛军攻城了吗?”

额楚惊诧道,脸色立刻变的苍白。

刚刚谈好交换人质,这还没有小半个时辰,这就变卦,开始攻城了吗?

没有多久,卫士进来禀报,原来是驻扎于凤仪门清凉门一带的叛军,开始炮击城头了。

“看来叛军意识到了我军是在拖延,这才开始炮击,是要催促我方,尽快交换人质。”

王之鼎捋须说道。

“狗日的叛军,不讲信用!不讲信用!”

额楚满脸焦急,刚才的镇定荡然无存,忽然问道:“那个红毛鬼,已经出城了吗?”

卫士小心回道:“回将军,红毛鬼已经出城了。”

“废物!全是废物!”

额楚恨恨道:“这些狡猾的叛军!传令下去,准备应战!”

巴哈里道:“将军,放心吧!要不让我带兵出城,好好地教训一下叛军!”

“不用出城,耐住性子。叛军想要破城,没那么容易。叛军没有攻城,火炮还击就是。”

王之鼎看了一眼额楚,皱着眉头接话:“将军,下官在汉军旗里挑些机灵的,向扬州、镇江、九江等地求援,另向朝廷禀报此事。”

援军不会自己前来,让他们知晓,也禀报朝廷,才能应付叛军的未来攻势。

……………………

半月高悬,星斗满天,夜色撩人。

城头,城下不断地有隆隆的炮声响起,双方都有一些伤亡。义军仗着局部炮多,清军则是有城墙保护。

仪凤门城墙上,吉勒塔布躺在垛墙后的土袋上,闭目养神。古尔德拿着长枪,紧张地看着城外长江沿岸的叛军阵地,沿岸摆开,星星点点。

“狗日的叛军,真是阴魂不散啊!”

古尔德看着城外,悻悻一句。

把他们从杭州赶了出去,现在又追到了江宁城下,可不是阴魂不散吗。

吉勒塔布依然躺在土袋上,没有反应。城外偶尔的火炮声,对他似乎没有影响。

“叛军气势汹汹的,不会又要炸毁城墙进城吧?”

叛军的炮击断断续续,有一搭没一搭,日夜颠倒,城墙上的清兵被搞的疲惫不堪,最后干脆只派一些清兵警戒,连炮击都省了。

“炸毁城墙?”

吉勒塔布猛地睁开眼睛,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他怔了怔,猛然站起身来,站在土袋上,趴着城墙看着外面,城外一片黑漆漆,只有哗哗的流水声传来。

吉勒塔布竖起耳朵听了片刻,一无所获,从土袋上下来,重新躺下。

“江宁的城墙这么高这么厚,不是杭州城能比。再说了,杭州是才水门被炸塌的,通济门、三山门那边城上有重兵。”

他摇摇头,指了指脑后:“叛军大军都集中在沿江一带,况且,再等一天就要换人,叛军不会轻举妄动的。那个王和垚,可是喜爱死李若男了!”

“吉勒塔布,你说的是!说的是!”

古尔德连连点头,自己也恢复了不少信心。

“我要是李若男,也会为王和垚做任何事!可惜了富善那小子,是没法得到李若男的心了!”

一转头,他又埋怨了起来。

“扬州水师真是废物,就这么几下,被打的抱头鼠窜,来也不敢来了!”

“扬州水师?”

吉勒塔布摇摇头:“扬州水师还不如江宁水师,江宁水师都被灭了,扬州那些窝囊废,能起个屁用!”

“镇江的水师,怎么还不过来增援?”

“不知道。许多年没打仗,过来也是挨揍。”

“江西呢,简亲王知道这事吗?他为何不派兵过来?”

“简亲王就不要提了。江西打的那么惨,他还指望着江宁出兵增援他们。岳州、安庆所需的战船,不就是江宁船厂造的吗?”

吉勒塔布的话,让古尔德又变的沮丧。

“这么说来,江宁城是撑不下去了?”

四处的援军都不来,江宁城要一直守下去吗?

“江宁城墙这么高,里面还有满城,粮草充足,守一年半载都不是个事。叛军撑不了多久,就只能退兵。”

吉勒塔布懒洋洋道:“就是不知道阿席熙额楚他们,会不会放了李若男?叛军要是强行攻城,恐怕又要死不少人啊!”

吉勒塔布说完,再度闭上眼睛。

古尔德无趣,只能是拄着长枪,向着城外观望,心里却在想着,总督与将军他们,会不会放了李若男,好打发叛军早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