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可惜,兵临城下,气势汹汹。
南京城南,通济门城墙上,江南总督阿席熙,江宁将军额楚,江南提督王之鼎,江宁巡抚慕天颜,以及下面的一众大小官员将领,看着城外的义军大军,一个个都是眉头紧皱。
城外的这些乌合之众,他们是认真的吗?
无知者无畏,叛军如此的耀武扬威,难道说,江宁城中的清军,都是酒囊饭袋,江宁城,是纸糊的不成?
队列歪歪扭扭,许多人头裹红巾,衣衫破烂,连甲胄都没有,相貌狰狞,头顶毛发乌黑,跟乞丐没什么两样。大多数人都是长枪,火炮炮架奇形怪状,也不知道能不能打仗。
更有数百儒生长衫右衽,轻摇折扇,风度翩翩,又腰胯长刀,装神弄鬼,对着江宁城指指点点,嬉笑怒骂,不知道是出游还是来打仗。
又有许多光头猛男做和尚打扮,似佛门武僧,大多数闭目盘坐,像在念佛,但又有一些拿着鸡鸭美酒,吃吃喝喝,嬉笑怒骂,旁若无人。
最离谱的是,数名悍匪吹胡子瞪眼,跟着拳脚相向,一场群殴,搞的鸡飞狗跳,乱糟糟一团。
叛军大阵前方,骑士们纵马奔驰,烟尘滚滚,他们高声叫骂,城上的封疆大吏、清军将官们大都听的仔细,人人变了面色。
“他们在说什么?”
江宁巡抚慕天颜耳朵背,低声问道。
“叛军说,堂堂朝廷,为难一个小姑娘,厚颜无耻,没卵子的才干的事!”
慕天颜老脸一红,不再发问。
江宁将军额楚站在城墙上,继续向叛军大营张望,心中满满的疑惑。
“叛军一路北上,沿途的苏州府、镇江府,他们在做什么?”
江南提督王之鼎,皱着眉头一句。
他是明末降将,汉军正红旗,曾与南明孙可望、李定国部,台湾郑成功军屡次作战,可谓悍将。
难道说,叛军势如破竹,一路攻城略地,苏州府、无锡、常州、镇江府等等,都已经叛军攻占了吗?
杭州城、镇江城、江宁城,三座东南重镇互为屏障,各有满城。叛军攻陷了杭州城,也将把镇江城占了吗?
额楚眉头紧锁,旁边的江南总督阿席熙也是脸色凝重,心事重重。
这些土鸡瓦犬,是怎么到了江宁城下的?
还有,他们是怎么破了江宁水师的?
还有雨花台的那些绿营兵,整日里吃喝嫖赌,叛军只是吓唬一下,就逃回城内了。
这些不打仗的废物,能指望他们守城吗?
“有苏州和镇江的消息没有?”
额楚向旁边的骑都尉巴哈里问道。
“将军,城外的水师驻地被叛军攻克,没法去镇江。”
巴哈里眼神闪烁,支支吾吾。
“都是一群废物!水路走不通,陆路难道也不行吗?”
额楚伸手就是一鞭,继续问道。
“将军,叛军早有准备,骑兵隔断东西要道,将士们即便是冲出去了,恐怕也难回来。”
王之鼎轻声一句。
额楚不由得一愣,照王之鼎的意思,镇江岂不是安然无恙?
要不然,叛军围追堵截,意义何在?
“额楚、阿席熙,叛军如此嚣张,不如冲出去,灭了这些狗日的!”
叛军嚣张跋扈,辱骂声不断,云骑尉哈勒气的满面通红。
“额楚,请你下令,灭了城外这些狗贼!”
巴哈里上前请令,脸热脖子粗。
这些乱糟糟的乌合之众,能经得起大军的雷霆一击吗?
“闭嘴!”
额楚不满地训斥起几个好战的部下来。
江宁城有两万人马,但却只有五千旗兵。一旦战事失利,谁来守城?
他看了看王之鼎,后者看着城外,不动声色。
阿席熙盯着城外观望片刻,忽然问道:“杭州的使者在哪里?”
月前,浙江叛军派来了使者,说是要拿康亲王杰书杭州将军拉哈达等人的骨灰,以及 200旗人,来交换李若男。他当时没有在意,将使者投入狱中,想看看浙江叛军的反应。
他之所以没有把李若男上送北京城,一来朝廷还想招降李之芳,怕一来一去耽搁路程。
毕竟,李之芳是浙江总督,封疆大吏,能够回归朝廷,对叛军的士气,是一个打击。
另外一个,如今的战事重点在荆湖与江西,尤在岳州长沙一线。他也不愿拿李若男的事情劳烦皇上,以免弄巧成拙。
显然,东南的事情,天下时局,都令皇上的心情不怎么好。
还有一个就是,李若男只是个女子,招降李之芳似乎并不怎么靠谱。那些为了荣华富贵,将儿子父母兄弟抛弃的不在少数。
果然,皇上的旨意刚到,让他与江宁将军额楚尽可能利用李若男招降李之芳。
他只是没有想到,他还没来得及招降李之芳,救李若男的浙江叛军倒先来了。
兵临城下,气势汹汹。
“总督大人,杭州的使者还在牢里,要把他带来吗?”
巴哈里回道。
阿席熙转过头,看了看江宁巡抚慕天颜身后的邱浩,眉头微微一皱。
“邱浩,你过来一下。本督有话要问。”
“大人,但问无妨。”
邱浩过来,向阿席熙行礼。
他为慕天颜整顿赋税,登记钱粮,编制了钱粮交代册,并上报朝廷。皇上大加赞赏,犒赏了慕天颜,邱浩也被任署江宁知县,算是走上了仕途。
“浙江叛军,是这样的乌合之众吗?”
“回大人,浙江叛军精锐,之所以乱糟糟,或许是因招募的大量新兵,所以并不成阵列。”
“浙江叛军手上,真有康亲王与杭州将军他们的骨灰吗?”
“回大人,衢州大溪滩一战,康亲王与杭州将军等无一幸免,叛军手上,应该有这些骨灰。”
满人流行火葬,皇太极顺治,包括顺治的爱妃董氏,都是火葬保留骨灰,并不违和。
阿席熙沉默片刻,瞥了一眼一旁的富善,忽然问道:“李之芳的女儿李若男,她与叛军贼首朱和垚,是一对恋人吗?”
“回大人,从朱和垚率军兵临城下,从他愿意用康亲王等骨灰,以及两百旗兵来换,便知这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邱浩的回答,让阿席熙轻轻点了点头。
“退下吧。”
邱浩退回慕天颜身后,阿席熙温声道:“额楚、王将军,你们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阿席熙,以我看来,咱们手上有李若男,叛军投鼠忌器,肯定不敢攻城。叛军人少,不如耗着,等四方的援军到了,叛军自然就退了。到时候再追击,叛军必是大败!”
阿席熙点点头,看向了默不作声的王之鼎。
“王将军,叛军攻城,汉军顶得住吗?”
“总督大人、将军,只有尽力而为。不过江宁城高墙厚,叛军想要攻进来,没那么容易。”
王之鼎回道。
他虽统领城中汉家,但不免受到阿席熙与额楚的掣肘,尤其是额楚这位江宁将军位高权重,可谓他的上官。
阿席熙正要说话,忽然,城墙上的清军将领们纷纷喧哗了起来。
众人都是一惊,仔细看去,原来一个穿着黑衣的红毛神父骑着驴向城墙下而来,边行边向着城墙上频频挥手,笑容亲切。
陪同他一同前来的,似乎是一名旗将,挥手朝着城头大叫。
城墙上的吉勒塔布心惊肉跳,大喊道:“不要射!是正蓝旗的颚尔布!”
颚尔布是杭州满城的守兵,想不到还活着。
这使者前来的情景似曾相识,却不知道这个泰西传教士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这个红毛鬼,他这是要做什么?”
王之鼎捋须道,眉头一皱。
阿席熙与慕天颜相对一眼,都是一头雾水。
“城头上的众人都听好了,我是泰西传教士西蒙斯,王将军让我前来,时与各位将军协商互换人质一事。”
西蒙斯大声呐喊,一口汉话流利。
城墙上的清军将领们仔细倾听,有人大声说道:
“将军、总督大人,红毛鬼说,他本是路过,被叛军抓了,派来进城谈判,交换质子的!”
交换质子?
额楚心头明亮了几分。
上次浙江派来的使者,如今还关在牢房中。
想不到叛军此次前来,还是为了李若男这个女人,这么好的筹码,可不能轻易放弃。
邱浩看着城外的西蒙斯,一头雾水。
他认识洛佩斯神父等,也知道这些人为王和垚做事。但这位西蒙斯神父,是后来抵达的杭州,他不记得见过此人。他本来想要提醒一下额楚等人,却担心弄巧成拙,干脆不言。
“将军,要不要把这红毛鬼射下来?没了红毛鬼,看叛军还嚣张不嚣张?”
云骑尉哈勒,愤愤说道。
“射红毛鬼有什么用,他应该是来和谈的。不如让他进城,从他口里,也能知道城外叛军的虚实。”
江苏巡抚慕天颜开口道。
叛军的实力都不清楚,外面的军情也不知道,一味的杀戮蛮干,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告诉红毛鬼,让他到通济门城下,把他拉上来!”
额楚阴沉着脸说道。
慕天颜说的不错,从红毛鬼口中,可以打听城外叛军的底细。至于李若男,圣意在此,想交换人质,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