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清晨,大河奔流。
江面上水气朦胧,薄雾萦绕,芦苇丛细长的叶子低垂,上面晶莹的露珠不时滑入水中,昆虫叫声在岸边绵延,直到雾气深处,泥土的芬芳,荷花的清香,有鱼儿不时钻出水面,忽然消失,留下一圈一圈的水波荡漾。
江宁城北的江宁水师驻地,与东面的龙江船厂毗邻,滨临长江,港叉交错,芦草掩映,历来为易守难攻的水师重地。
水波荡漾,几十艘大小战船从各个叉河划水而来,船上的士卒们满面风霜,脸色狰狞,一门门火炮,已经推出了炮门。大小船只纷纷靠岸,一队队的士卒上岸,纷纷进了水师驻地,持刀执枪,有些士卒万人敌在手,触目惊心。
几个清兵懒洋洋从营房中出来,看到营中如此多的不速之客,下意识大叫了起来。
“敌……”
清兵话音未落,士卒长枪急刺,一枪刺入叫喊的清兵咽喉。紧跟着,几个冒烟的铁疙瘩甩了过去,惊扰了清晨的宁静。
人头攒动,义军蝗虫般涌进了江宁水师营地,他们纷纷散开,直奔各个营房。
一间营门打开,两个清军将领急匆匆出来,还没有披挂整齐,腰间的长刀还没出鞘。
一名悍卒几步上前,长枪急刺,刺翻一人,接着狠狠一腿,将另一个清军将领踹翻。两个长枪兵上前,连续猛戳,倒地的清军将领鲜血淋漓,倒地不起。
“通通!”
剧烈爆炸声在水师营地中响起,此起彼伏,整个水师营地都是硝烟弥漫,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许多清兵还在睡梦中,已经成了永久的沉睡者。营房门纷纷被打开,清兵蝗虫一般从营房里钻了出来,迎面是对方无数明晃晃的枪头,以及连绵不断的排铳打击。
硝烟弥漫,长枪叠刺,慌不择路,血肉横飞,死伤累累,一场抵抗极其微弱的不公平的屠杀。
岸上的清军水师驻地喊杀声震天,船上的清军纷纷被惊醒,眼看着四面八方有战船划水而来,清军慌乱之下,开始手忙脚乱搬运弹药,想要和对方拼杀。
更有一些清军战船在将领的指挥下,向外划去。只要脱离了港湾,到了外围的长江水面上,就有逃离、甚至是反击的机会。
“蓬蓬蓬!”
火炮声此起彼伏,炮弹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铁球铁丸凌空飞舞,撕裂空气,打的甲板上的清兵纷纷栽倒,一片腥风血雨。清军的战船上,被打出许多个大窟窿来。
清兵负隅顽抗,他们火铳齐发,偶尔打出几炮,义军将士不断被打翻,伤亡陡然增加。
一颗实心铁球打在甲板上,砸出一个大洞,两名义军应声而倒,筋折骨断,惨叫声中,满身的鲜血。
“我勒个去!”
陈遘被惊出一身冷汗,他恼羞成怒,冒出一句朱和垚的口头禅,放声咆哮了起来。
“掷弹兵,死到哪里去了?给老子轰死这些狗日的!”
这些绿营兵,当年清军攻取南京、攻取江南的时候,怎么没见过他们这样英勇过?
也许这些家伙,当时有没有出生都不一定,怪不到他们头上。
无数的小船从四面八方划了进来,船上的掷弹兵纷纷点燃了“万人敌”,雨点一般扔上了清军的船只。
“给老子开炮!”
曾大成面色通红,他亲自操起一门佛朗机小炮,对准了对面的清军船只,点燃了导线。
“万人敌”和火炮一起狂轰滥炸,清军的战船再也开不出去,战船上的清军死伤累累,许多甲板被炸的全是窟窿,鲜血染红了甲板,肉块散落的到处都是。
狂轰乱炸,太过血腥惨烈,许多清军心惊肉跳,承受不了,直接往水里跳去,水面上到处都是落水的清兵。许多船上清兵摇起了白旗,向义军投降。
没有多少人,能承受如此残暴的火器屠杀。
“那几艘反抗最凶的,不留活口!”
陈遘看着身旁死伤的士卒,阴沉着脸,下了军令。
排铳齐发,烟雾缭绕,清兵不断被打死在水里,到处都是惨叫声,水里面全是尸体,水面的红色随流水荡漾。
双方的船只靠近,几轮“万人敌”扔了上去,炸的船只支离破碎,紧跟着长枪兵上了对方的战船。
“刺!”
长枪稳准狠,战船上的清兵不断被刺翻在地,即便是那些扔掉了兵器求饶的,也不能幸免。
曾大成和张少儒对望,都是心惊。
这位年轻的陈上官,看来被清兵的负隅顽抗给惹毛了。
“通!通!”
闷雷般的爆炸声在岸上船上不时响起,冒烟的万人敌在空中飞舞,一个个落到清军人群当中,一股股烟柱腾空而起,残肢肉块泥土漫天飞扬。剧烈的爆炸声中,浓烟滚滚,似乎将整个岸上岸边笼罩。
哭喊声中,清军开始溃败,他们惊慌失措,仓皇向营外逃去,连绵不断的火铳声接管了战场,向着外围扩散而去。
“土鸡瓦犬,真是让人失望!”
陈遘冷冷一声。
火炮火力是对方的四五倍,有万人敌助纣为虐,双方完全不是一个等级,清军拿什么和义军拼?
“苏州水师、镇江水师,从浙江一路出来,再到江宁水师,实在是不堪一击!”
曾大成摇摇头,很是有些不屑。
“陈将军,张世豪将军已经控制了水师营地!”
战斗已经到了尾声,清兵纷纷开始投降,卫士上前,向陈遘禀报。
岸上归张世豪标营指挥,水师则是陈遘调遣。
“曾大成,率领兄弟们收拾残局,秦淮河江面上都转一圈,不能有残渣余孽!”
陈遘看着狼藉的战场,吩咐下去。
“陈将军,你说总督大人还要攻打南京城吗?”
曾大成看着巍峨壮观的南京城,忐忑不安。
一路急行,从杭州赶到了南京城下,终于歼灭了苏州水师、镇江水师,以及江宁水师。没有了后顾,大军可以放心攻取南京城。
只是,置身于高大厚实的南京城下,让人望而生畏,这能攻下吗?
“怎么,怕了吗?”
陈遘冷冷一笑:“带领兄弟们,先扫清水面上的残敌,然后在仪凤门外沿岸驻营。至于如何用兵,大人到了自然知晓。”
带了那么多东西,还有那么多火药,最重要的是,李若男还在城中,以大人的脾性,南京城就是真的固若金汤,大人也不会放弃攻城。
“张世豪要带兵去攻打雨花台,水师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曾大成意犹未尽,两眼放光。
探得的消息,清军派两千绿营兵在此驻守。义军要攻打南京城,外围的戍堡,肯定要全部清除。
“也好,你带一部前去助阵。”
陈遘点点头道。
千余绿营兵,要镇守四五个山岗,一通万人敌下去,还有骑兵为侧翼,他就不信,绿营兵能守几个时辰。
……………………
雨花台是南京城南一座山冈,因地势特殊,雨花台也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东晋豫章太守梅赜在此抵抗外族入侵,抗金名将岳飞在此痛击金兵。
雨花台上,不断有万人敌落在山坡上,落在炮台上,闷雷声中,烟尘飞扬,爆炸产生的铁片肆意漫射,引起一片腥风血雨,到处都是血肉横飞,清军不断被杀伤,通往台顶的坡道上,举着盾牌,手持刀枪的义军密密麻麻都是。
“万人敌掩护,炸了寨墙!”
张世豪大声呐喊,雨点般的万人敌扔了出去,炸的寨墙周围的清军东倒西歪,死伤累累,跟着几个义军士卒扑了上去,几个面盆大小的炸药包,挂在了寨墙的栅栏上,随着导线被点燃,士卒纷纷滚开,卧倒在地。
“轰轰!”
硝烟弥漫,土石纷飞,栏木被炸的散飞出去,寨门轰然倒塌,寨门处狼藉一片。
烟尘萦绕中,无数的义军冲了进去,进了雨花台中。
几颗万人敌落在炮台上,正好落在守将黄道安脚下,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剧烈的爆炸声中,浓烟夹着肉块冲天直上,黄道安只觉得浑身剧痛,瞬间丧失了知觉,整个炮台都被烟雾所笼罩。
“砰砰砰!”
山台上硝烟弥漫,炒豆般的火铳声不绝,清军一片片倒下,整个山丘上都是。
万人敌的爆炸声不断响起,雨花台上烟柱腾腾,残破的铁片肆意飞舞,无情收割生命,到处都是鲜血,伤者在血泊里蠕动呻吟,尸体层层叠叠,放眼都是。
“黄将军死了!”
不知是哪个倒霉蛋大声呐喊,引起一片附和声。
“黄将军死了!”
“快逃啊!黄将军死了!”
万人敌在高台上纷纷炸开,巨响声中,群龙无首的清兵们纷纷转身,惊慌失措向山下逃去,火铳声不断响起,由密集变得稀疏,终于归于静寂。
再看南京城,城门紧闭,城墙上清兵如临大敌,紧张地注视着城外的雨花台要地。
众军欢呼声中,清军的旗帜被取了下来,换上了义军的旗帜。张世豪看着远处的南京城墙,很是有些遗憾。
早知道清军没有准备,就应该大白天攻打,浑水摸鱼,直接破了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