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里,一袭绛红色道袍的星舒坐在椅子里,他看着手中的字条,沉默不语。
那字条上只有“夏至”两字。
星舒先前将此事报给先生,“天灾不绝,皇帝要祭天,问我吉日。”
这是先生的回信。
定得这样紧,是想做什么吗?先生并没有多说,先生的心思他也猜不透。
不过既然先生这样说了,那就这个了。
景泰殿内,星舒将吉日呈上。
“夏至。”皇帝念了一遍,又说:“从明日起,小斋戒三日,大斋戒七日,到夏至那日,倒是刚好。”
“是。”
良久,星舒以为无事了,正要告退,不料皇帝又说:“与冬至倒是相映衬。”
星舒暗道这是嫌日子太紧?但面上装听不懂这话中话,恭谨说:“是,这日起,万物旺盛,是个好日子。又是日北至,此后太阳难移,也是个好兆头。”
讲起他的天机来,皇帝不谙此道,倒是挑不了错处,只得摆摆手,让人退下。
***
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是百姓,而富足之人照常乐呵,日子过得也挺快。
皇帝与百官大小斋戒后,终于迎来了祭天。
照皇帝的意思,祭天场设在普渡寺,让寺里的所有僧人都诵经祈福。
僧人诵佛号一个时辰后,身着衮服、头顶二十四鎏金旒冠的皇帝缓缓走出大雄宝殿。
走到祭台上,面对朝臣,接受百官叩拜,而后转身,对着皇天后土跪拜。
祭天大典共六项进程,分别是迎神、行礼、进俎、初献、亚献、终献。这六项原都应由礼部官员领着皇帝做,但第四项的初献时皇帝跪献爵后,就点了卫思易宣读祭天文。
比起跪上半日,读个祭天文算什么,更何况这文还是自己写的。
卫思易起身,走到皇帝身旁,接过圣旨,恭声读道:
“维嘉云九年,岁次壬申,六月辛亥夏至。
皇帝谨遣御侍卫思易,敢昭告于皇天后土曰:钦承天意,统领天下,主宰庶民,今已五年矣。仰惟圣神,百王相承,千秋永赖。朕兴佛扬道,敬天崇神,诚心诚意,愿天地共鉴。然今风雨将倾,生民欠安,敬遣文臣,恭陈牲帛,只告殿廷,惟帝歆格。圣灵不昧,其鉴纳焉。尚飨!”
读完撩袍子继续跪。
卫思易默然跪着,眼角余光瞥到皇帝上香、跪拜,默默哀叹声,这么着……对百姓也无用啊,还不如做些实用的。
突然“砰”地一声,卫思易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是皇帝摔了!他刚刚还以为是自己的不敬之意被天神听了去呢。
兀自摇摇头,听着离得近的礼部一众官员紧张地喊着“皇上”,他才回过神来。
他没动,仍跪在那里,既是祭天,那天便比皇帝大,可不能因为皇帝摔了,就怠慢了天吧?
他是这样想的,但比起别人,他还是想错了。
喜德顺将皇帝搀扶进了大雄宝殿,还宣了太医进去。
今日百官出席,倒是方便。
过了一盏茶功夫,喜德顺就从里头出来,说了什么皇帝因为祭天劳心碌力,体力不支之类的,后头的祭天事宜就由礼部尚书代劳。
杨扬清出列领命,担起了这项“重任”。
这个祭天仪式忙了许久才结束。
***
卫思易和韩庭走在宽敞的道路上,他见四下无人,便说,“人与天交流全靠这祭天,所以祭天素来由皇帝亲自主持,而我们这位皇帝竟在祭天大典上摔了,这皇位怕是要不成了吧?”
韩庭背靠一棵参天古树,问,“你想说什么?”
卫思易悠哉悠哉道:“太子已死,皇帝若不成,那就只剩王爷你了,我看你比我还难呢!”
韩庭闻言想起上回卫思易刚出狱时,自己说的那番话。
这个家伙真是……爱记仇。
韩庭失笑,道,说:“那我求你——”
“哎别呀!”卫思易连连摆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道,“求我也没用,又不是我要对付你,而且我的地位权势都比要对付你的人小,我也无法。”
韩庭:“……”
卫思易又想起另一茬来,他此时精神正好,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微微眯着,就问,“王爷,如今天下不安,刘相却要大办宴席,你怎么看?”
韩庭愤然道,“他身为一朝之相,竟如此置天下黎民于不顾,他何来的脸面?”
卫思易温声道,“别怄气了,外头传,刘相自己说,皇帝祭过天了,有天佑护,大云定能无碍,他这是在为云都添喜呢!”
韩庭哼了声,“他倒是会说!”
“嗯,请柬该是送到王府了才是,王爷怎么不知道?”
“我这几日都在军营,这也不是什么急事要事,梁伯便没跟我提。”
“那王爷去吗?”
“刘氏嫡长孙女和曾氏嫡长子?”
卫思易点头,“嗯,元宵那会儿不是王爷跟我说的吗?你还说他们是娃娃亲呢。”
“去,人家请柬都送来了,怎能不去光顾光顾?”
——
(pS:时间隔得有些久,加之近来忙,时间线可能有些出入,有错的可以留言我改一下。请多包涵,感谢宝子们!)
***
六月二十四这日,曾府大喜。
不过新娘子还没出刘府呢,就传出新郎官不见了的消息。
虎翼大将军逃婚?
这定然是一个惊天骇闻。
刘希和忙派人寻,刘爱菊骂骂咧咧地到曾府找事儿,一见曾家的子弟,却是连大屁都不敢放一个。
被曾瑞一句“已经派人去寻了”给堵了回去,最后刘爱菊只能灰溜溜地跑了。
曾府也没亏待众人,来了的照常请他们吃了顿饭,除了喜事没成,其他的规格仪式都跟成婚差不多。
料众人想破了脑袋也定然想不到,曾永忠从昨夜就跑了。
他昨夜斜躺在软榻上,边饮酒边惆怅,看着满屋子的红绸,看了大半晚才想到,他要的好像只有林知。
烈酒浇灌了他的心,却没能让它麻木,而是叫它更炽热了。
恰逢此时,曾定拿了一张小纸条进来了。
曾永忠接过来一看,还没看清上面写着什么,就先被那字迹给刺到眼睛了。
想见你。
林知写的。
酒意上头,曾永忠扔了酒壶,骑马跑了一天,到山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