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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精修中,倒计时最后三章(大概),反正不超过五章)

此声落,天顶那成片成片的火星子被灼伤了似的,从橙黄,到幽蓝,变为如今的血红。

“这、这是!”

无论跪地祈福的百姓感激涕零,还是泪痕未干,只听一声孩儿的哭啼,都知这方天地实在古怪,便拖家带口地跑回屋檐下。

云岭上的佛君严阵以待,运出蟾光与之抗衡。

苍寸挡在子禅身前:“凡人都找地儿躲好!清绝!休忘尘多是冲着望枯来的,你去护——”

不曾想,此言戛然而止。

几人定睛一看,这苍寸竟是化为流沙飘散而去,路清绝上前阻拦,却只留下子禅惊慌失措的神色。

路清绝勃然大怒,清绝剑腾升剑气:“休忘尘!你动了什么手脚!”

休忘尘在他们佛气的阻挠下,也能分毫不伤地缓缓向停仙寺的斗角檐顶坐下,笑吟吟:“与错乱在过往的人们不同,我是直截了当杀了苍寸。”

望枯倒吸凉气。

路清绝一跃五尺高:“我今日定要取你首级——”

桑落大喊:“笨蛋!还未摸清底细前!不可贸然行事!快回来!”

休忘尘只是轻轻拂袖,近在咫尺的路清绝也碎裂成千万颗沙尘,被血月推开后,沉再无踪迹。

桑落拔剑之前,是晓拨雪微微摇头,再端身走近:“休忘尘,你既然只想毁了这个世道,又何必大开杀戒?”

休忘尘轻慢至极:“人都死了,又何必探究个缘由?硬要说,便是望枯始终冥顽不化,哪怕我劝说千百回也不曾悔过,我便只好给她些惩戒再长长记性了。”

万苦辞忍无可忍,魔气大作:“休忘尘,处置那俩喽啰算什么本事,敢不敢再当一回我的手下败将?”

休忘尘阖眼假寐:“万苦尊,我想留你到最后,既有此等气节,我便成全……”

“啪嗒——”

一道水声。

更确切地说,便是一滩鲜血飞溅。

休忘尘猛然睁眼。

万苦辞咬紧牙根:“望枯!你这是为何!”

望枯丢了手中的斩秋剑,喉头留下一道血口,却因高估了自己的本事,身子站不稳,若非晓拨雪眼疾手快将她搀扶住,必定会吃一嘴灰的。

她满不在乎:“无妨,我来就好。”

休忘尘面色没由来地阴沉:“望枯,没用的。”

望枯从晓拨雪身上起来,再跌跌撞撞捡回斩秋剑:“有没有用,我只信我自己。”

休忘尘跳下高楼,步步逼近:“望枯,我先前同你说过了,你的死换不来任何事……”

桑落负手而立:“这剑是我给她的,你有什么怨愤,也要先过了我这一关。”

晓拨雪跟了过去:“见望枯如此,我自当于心不忍。但我已然安顿好无名与席咛了,日后便再无牵挂了。今日能走在望枯前头,便是我最后的愿景。”

她回过头,最后的温柔分给望枯:“你想如何行事,师尊从未有异议。但是你需记着,当下的决策,永远独立于过往与将来。无论对与不对,你都不许后悔,明白么?”

望枯嗫嚅:“……师尊。”

正因不会,才并未阻拦晓拨雪。

休忘尘因她二人阻拦,迫不得已停下步子:“桑宗主,晓宗主,你们应当早已知道我今日会行事了,与其用消极避世的法子一毁俱毁,不妨思索一番救世良方。”

桑落:“休忘尘,莫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想用我们自造一个‘制衡之理’,是么?”

休忘尘回头一笑,两眼却了无温热:“是又如何?”

晓拨雪:“你为如今这一时机现身,就是知道倦空君被望枯救成了,这便是你的忌惮之事。”

休忘尘矜贵绕过:“望枯于我要紧太多,我先去探看她的安危,恕我失陪了。”

桑落与晓拨雪当仁不让,将望枯紧紧护在身后:“若是不准呢?”

休忘尘长叹:“也简单,大不了就不要这制衡之理了。”

说罢,他这回也不动手的,略一颔首,就让二人步入苍寸、路清绝那四散天边的后尘。

万苦辞抱臂声冷:“你若是真有本领,又用她二人当制衡之术,再稳固自己的灵力?”

休忘尘无可奈何绕开他:“我何时说这是稳固灵力的用处了?”

他蹲下身,顺势擒住望枯的下巴,来回端详。

许是他有些焦急,并未制住她的神识。望枯随即举起斩秋剑,一挑他手腕。

望枯确信这一下挨到他了。

可休忘尘却毫发无损。

休忘尘抬手握剑,面色不改:“望枯,你对自己下手太狠了,若是旁人如此,我必会叫他血债血偿。但既然是你,我可再放你一马,但今日之事,我仍旧气恼。”

“因此,你的筋骨,我便收回了。”

万苦辞的魔气自上向他下涌:“谁准许你收回了!休忘尘,你非但狂妄太过,还实在自大!”

休忘尘受下这一伤,倒去十步远,甚至有心聚气凝神。

却同样不见伤口。

这时,望枯头晕目眩,腕心抽痛:“……”

恐是让他夺去了一根。

“佛士不可伤人,灵力才没有锋芒,却刚好能在此时派上用场。”弋祯法师蹒跚而来,苍老的手虚虚停在望枯手腕上,暖流从她的掌心向四肢淌去,“老朽虽不知你为何执意要自戕,但若是成了他的掌中物,便什么也做不了了。”

萍磬与冬青也挡在他们面前,一冷一热,一静一动,却有决然之意。

萍磬:“冬青,你若是怕,躲在我后头便是。”

冬青泪水打转:“我当然怕了,这身衣裳我还不曾穿过几回呢……师尊,下辈子,你还要在四月天的梅雨里,去深山的河畔边捡我去归宁,好不好?”

弋祯法师笑着摇头:“傻孩子,人的降生,是从娘胎里出来的,只有最倒霉的那一个,才会被丢去高山河畔里,成了豺狼虎豹的盘中餐。你啊,只需记着,今日若是死了,下辈子便投个好人家,待你寿终正寝了,老朽还会接你回归宁的。”

冬青似懂非懂,却抹干了泪:“一言为定!”

“好一个煽人泪下的师徒之谊。”休忘尘抻了抻袖口,衣袂飘飘,笑得旁人心头寒凉,“所以,我还是送诸位一并去黄泉罢,不过可惜——”

“没有来世了。”

冬青拿出一只覆雪枯荷,端在手中,此物愈长愈大,成了一把朦胧在烟雨里的油纸伞。

萍磬则是拿了一块青玉镂空佩环,它镶嵌伞头,助其缓缓盘桓。

万苦辞的魔气也疾行而去,应当百无一失。

谁曾想,佩环落地,碎成三块,枯荷伞翩然去休忘尘手中。

两物昭然,此处只剩望枯一人。

她手心轻轻碰触三人适才站立的地方。

粗沙轻飘,却碾狂风为柔。

她的掌心却什么也没摸到。

休忘尘将枯荷团在手中,就此从指缝中化为齑粉:“望枯,我虽的确不喜你的良善,但若你还不听劝,这座磐州,乃至整个人间,无一例外,皆是此般下场。”

望枯垂眸:“那我也是此般下场了。”

“不。”休忘尘这回的笑,又找回几分轻快了,“到时,这世道将是你一人的了,无论你是是随意毁了,还是开创与过往浑然不同的人世间,我都无憾了。”

“休忘尘,望枯这辈子也不会迈上你的老路,她与你不一样,用你与她相提并论,都是脏了她的名讳。”万苦辞揽起望枯的腰身,心一横,与她耳语,“若你实在想要剔骨重活……我来帮你。”

——魔气可灵活入身,总好过似铁长刀、断裂多块,再无重塑之机。

休忘尘一手背在后腰:“望枯不一样,她厌世,怨我,若这世道只剩她一人了,她不会存活太久的,亦或真的要活着,也会不会轻易与人苟合、生子。哪怕寻到一个漏网之鱼,也将杀伐果决,至多留下看过眼之人。”

望枯漠视:“休宗主实在自以为是。”

休忘尘眯起眼:“望枯,我原先也想过自由,但今日,天下毁绝之前,我是断然不会让你轻举妄动了。”

适时,望枯的躯壳疼得厉害,较之过往的“封闭”,这回显然是“剪断”了。

苦不堪言。

望枯只得滑落在地,四仰八叉地平躺,一小腿往大腿后折叠,两臂弓在耳侧。

彻彻底底成了一个了无生气的木偶。

万苦辞本想再将望枯抱起身,不曾想,自己也如烟尘散尽。

那些佛士前仆后继,却只毁在休忘尘一声响指——且再也不见。

子禅并未当逃兵,只是择了根树杈防身:“我虽不知你是哪路魔头,但若是害人,我必定——”

话未尽,便已消散。

休忘尘脱下外衫,为望枯垫身,还往屋内传唤:“吹蔓,你不必躲藏了,过来照看她,百姓们也毁得差不多了,我需去查看一番。”

望枯木愣看天:“休宗主,世道必毁不可么?”

休忘尘驻足:“是的。”

她恨她的残骨,恨这个世道。

却从未想过毁了它。

席咛还没醒来。

只需得她一句首肯,望枯就不会如此不甘了。

奈何临到此时,仍旧事与愿违。

吹蔓与续兰哭着跑出,却一个拿菜刀,一个扛斧头。

这是望枯第一回,听到这样一个声如蚊呐的姑娘如此呼喊。

“休宗主!望枯还未回巫山看看!我不准你就这么毁了!”

下一句,则是生涩沉钝、口齿不清的咿咿呀呀。

“啊……我……还……未……与……她们……一起……回巫山……为何……”

后来,她们不约而同安静了些。

休忘尘沉声一瞬,再抬步之前,还说了一句:“我尚未动手。”

是世道使然。

望枯眨眨眼,天边的血色模糊了太多。

原是落雨了。

只不过在她眼眶一隅。

她诉说不出这般心口四分五裂的心绪。

却还想做些什么。

她擦不掉这些横在面庞的雨。

原来,她才是最羸弱的那一个。

她咬紧舌头,吃到血腥与痛楚了,一根指节也跟着动了。

——原来她可以不是任人摆布的巫蛊偶。

天地孑然,如此重蹈覆辙,她已不知痛的滋味了。

她只知,马上就要握到那一把斩秋剑了。

——旁人的剑又如何。

——浑身无力又如何。

她还有一口气。

就会把命脉,紧握自己手中。

后来,她果真握到剑了。

这一回,她用最后一点余力,对准自己的肋下三寸——要害。

她始终记得。

谁曾想,休忘尘好似折返回来,声色张皇:“望枯!”

只是这一回,迟来的是他了。

望枯坠入昏黑之前,看到那天边幽色的昼光,为倾盆大雨,笔直落下。

……

谁都猜错了。

成神的是她。

独一无二的,因毁世而生的——

望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