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宾哥,兄弟们的福利金堂口都开支掉了。”
“社团是不是将这笔数留起来?”马王吞吞吐吐的问道。
“嗯?”
张国宾皱起眉头。
老晋在旁解释道:“宾哥,很少社团会把讲数拿到手旳钱发下去,兄弟们的钱都是堂口出,讲数的钱归社团…”
这其实是潜规则。
毕竟,社团下面的堂口已经发过一笔数,就算把钱收起来兄弟们也没什么意见,没有社团撑腰兄弟们又怎么可能拿到这笔钱?
张国宾很不爽道:“我不喜欢这个规矩!”
“我跟新记说义海兄弟的命贵,要回来两倍的数目,如果我把这笔数目扣在公司,岂不是代表义海的兄弟们命贱,义海的大底命贵啊?”他扭头巡视过众人一圈,直言道:“我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是。”
“宾哥。”老晋,地主等人连忙低头,表情却非常触动,两千多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阿公要是扣下来绝对无人敢问,可阿公却一分不差的要发下去,和义海的兄弟们收到这笔大数目,心头不知会作何感想。
要知道,本身社团就发过一笔,这笔数又是双倍大。
老晋,地主等人都感到意动,如果他们是古惑仔碰见出手这么阔绰的大佬,岂不是天天想着为社团拼命。
“交数吧。”张国宾出声说道。
阿耀开始核对每个堂口的账目,再将堂口报上的伤亡核对一遍,其实各堂口在铜锣湾之战中损失最大的就是油麻地,其次各个堂口都损失不大,账目很快就核对清楚,交数结束后,张国宾按着茶盏,面浮杀机的扫过众人一圈,眼神意思不言而喻。 虽然,张国宾一句话都没有开口,但是,谁都知道那笔补偿金必须要发到位,否则多少年的面子都罩不住。 一只黑猫跳到办公桌面,竖起长长的尾巴,迈出妖娆步伐,路过一张张空位,缓缓走到主人身前蹲好。 耀哥一袭青色长袍,望见会议室里再无一人,扭头望向坐馆也不禁说道:“宾哥,钱是不是给太多了。” “底下那些烂仔拿到大钱就会懒,拿去买楼买车将来点会为社团搏命?”这笔数没有在社团账目支出,全都是新记转过来的金额,影响不到社团叔父,大底们的利益,倒不用考虑内部平衡。 阿耀完全是出于传统观念问道。 张国宾却一袭黑色西装,叼着雪茄,依靠着沙发翘起二郎腿,抬手抚摸着教父,嗤笑道:“不是现在给的多,是以前给的少,古惑仔就不是父母一手养大的?为什么警队福利金高,古惑仔福利金就要低?” “阿耀,你是大爷。”张国宾抬眼看向耀哥:“别人可以叫兄弟们烂仔,你不能叫。” “啪。”耀哥轻轻给自己一巴掌,面带歉意道:“唔好意思,宾哥,嘴贱。” 他自从坐上掌数大爷的位置以后,钱比以前拿的多,地位比以前高,心底却越来越惧坐馆。 张国宾摇摇头,轻笑道:“出来行,求名,求利,求威风,不管兄弟们求什么,社团能给的尽量给,你赏五十万花红叫人斩人,敌不过拿了社团五万块津贴的兄弟够狠!” “人也不只会懒,还会贪,一次拿钱拿到爽,就会想拿第二次。” “几个兄弟间可以靠一腔热血,义海七万多兄弟的忠心,要靠钱,靠时间,靠义气慢慢养,社团赚钱难道能离开他们吗?兄弟们为社团拼命多给一些又怎样,我只嫌给的不够,将来福利金最好同警队相当!” 耀哥眼神先是错愕,随后若有所思,最终大有收获的颔首道:“受教了,宾哥。” “嗯。”张国宾撸着猫背。 教父瘫软在桌面,忽然翻出肚皮,露出一根小香肠。 张国宾握着龙头棍起身离开。 他刚刚讲的话有大半是忽悠耀哥的,以义海中港为例,转作正行古惑仔的在赚足钞票,绝大部分都会选择买楼安家娶老婆,不到三分之一的古惑仔会把钱拿去吃喝玩乐。 那些已经真正成家立业的古惑仔,再叫他们去斩人,去搏命,那是很难,很难,很难的。 事实上,相当大部分古惑仔们出来行,最大初衷就是捞一笔够快,够大的,再回去好好生活,只可惜有机会捞到一笔的不多,大多数人都在社团底层揾水,日复一日跟打工仔一般,断不了粮,离不开社团。 只有小部分是野心很大,一定想混出名头上位的狠角色,还有一部分则是习惯赚快钱,大手大脚不愿离开社团。 这笔大额补偿金一发下去,入狱的兄弟不用提,受伤的兄弟们出院后,绝大部分会选择买楼安家,身上有伤也只能转入公司的正行生意,慢慢退出江湖,安定下来,依旧是义海的人,却不再是江湖的人。 十万块加堂口那笔,十几万的数目,不多不少,以84年房价正好够付一套小户型的首付,大部分兄弟们出来行,多少也会存点积蓄,添一添完全没问题。 可这就是张国宾要的啊! 让兄弟们有楼有家,安心生活,成为和记的基石。 他知道和义海离不开敢打敢杀的兄弟,更知道和义海离不开每个平凡的人,在上一辈江湖大佬的眼里,社团能打的兄弟越多越好,并非是大佬们跟不上时代,而是大佬们忘记了初衷,回忆当年,社团建议的初衷不就是为了让兄弟们过上普通平凡的日子? 大底们在香江经济快速发展的年代,尝到人血馒头的滋味,难免变得有些利益熏心。 张国宾并不觉得自己思想超前,只觉得是更清醒,钱,他足够多了,虽然可以更多,但是没必要拿命填,值得搏命的只剩下兄弟,朋友和家人。 和义海平凡的基础越多社团才会越稳,直到社团的兄弟们全部变得平凡,那么和义海才会不再平凡,成为江湖最无可撼动的字号。 这恐怕是个一生要为之努力的目标。 阿宾只觉得肩头责任巨大。 …… 一周后。 荔枝角羁押所。 烂衫华脸色有点发黄,看起来睡眠不足,盯着一个大黑眼圈,身穿蓝色囚服,双手戴着铁烤坐在会面室的一张椅子上,两名狱警手持橡胶棍,紧盯着他。 家中细妹坐在对面,二人隔着一扇铁窗,细妹哭着说道:“大佬,差人说你要关十六年,十六年之后你都五十岁啦,老豆老母怎么办,怎么办!” 烂衫华表情苍白,没有血色,张张嘴,苦笑道:“是你大佬命不好,斩死人被差佬捉足,公司派大律师来打官司也没用,争取表现好点出去过五十大寿吧……” 他一想到是跟家人十六年离别,眼泪便忍不住一直往下落。 “大佬,你公司又打了十六万,父母说想凑钱进九龙买间楼,等你出来转给你,你才不会被人看不起。”这时细妹说道。 “啊呀?还有钱?”烂衫华满脸泪痕,闻言又惊又喜,眼泪糊着笑脸,不可置信道:“那,那你替我谢谢阿公,谢谢公司帮我尽孝,这笔钱老豆老母看着花吧。” “老豆说你出来再混社团,这笔钱就烧给你!”这位细妹威胁道。 烂衫华响起社团律师说的话,张张嘴道:“问问老豆,我去社团的修车铺修车行吗?反正我们家在九龙有楼,不用被人看不起了。” “等我回去问问。”细妹满脸不舍的望向大佬,烂衫华被警察推搡着离开房间,一句话看不起能让多少付出生命,一间楼又回让多少人走回正路。 被人斩死在街头的兄弟们,不管付出多少钞票都回不来,烂衫华算是命好的一个,斩死人,起码没被人斩死。 当然,不少刑期较短,不怕死的社团兄弟,收到补偿金后直接托人送进监狱挥霍,赤柱,荔枝角短时间内物价大涨,有的兄弟选择安分守己,更多的兄弟却选择下次再战! …… “宾哥,各堂口的补偿金都发放下去了。”办公室里,耀哥吸着烟道:“没有人敢黑一分钱。” “不过,听说家里买楼的兄弟们可不少,这批打仔出狱之后肯卖命的不多了。”耀哥抬头瞥了张国宾一眼。 张国宾满眼诧异:“我也未想到啊!” “失策,失策。” 他避开耀哥探究地目光,走到办公室桌前,翻开一盒雪茄,笑呵呵道:“没关系,总共参战的就几百名兄弟,难道义海还两三百号打仔?全部送去开车,修车,看车间!都给公司赚钱去!” “嗯,希望他们能记住公司的好。”耀哥指间夹着烟,没办法的点点头。 张国宾说道:“最近海关,廉记都查的很严,想办法多扩大点友谊名单。” “我知道的,宾哥。” 耀哥点头道。 关于给公职部门的“朋友”们送钱。 这事归他管。 …… “地主哥,听说你上次得罪几个大老板,好几个项目都飞啦?” 山东街。 一间按摩房里。 马王躺在按摩椅上,身上穿着浴袍,面前一个小妞正在卖力服务。 旁边,地主哥闭着眼睛,老神在在,轻哼出声:“嗯…为了兄弟们,那一点生意算什么,呀,脚疼,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