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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医院的培训班开课那天,姬小颂天没亮就起床了。

她轻手轻脚地收拾好行李,把刘医生送的《临证指南医案》和游永寄来的医学杂志小心包好,放进布包里。

临出门前,她又检查了一遍粮票和钱。

这些是游永的津贴和她这两个月攒下的工资,足够三个月的培训生活了。

“小颂,把这个带上。”

王秀花从厨房追出来,塞给她一个布包,里面是六个煮鸡蛋和两块玉米饼,“路上吃。”

姬建国已经等在院子里,他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可靠。

“我送你去镇上搭车。”他接过妹妹的行李,粗糙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路上,姬建国推着家里唯一的自行车,车把上挂着姬小颂的行李。

“到了县里,别舍不得花钱。”

他从口袋里摸出二十块钱,“这是我攒的,你拿着。”

“大哥,我不要!”

姬小颂急忙推拒,“你自己留着,你不是说要买复习资料吗?”

姬建国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他为此准备了那么久,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他需要很多钱才能走得比别人快。

“拿着。”

姬建国硬把钱塞进妹妹口袋,“我在村里花不着钱。你这次去学习,是咱们全家的光荣。”

姬小颂实在是推辞不了,没办法,她悄悄又塞给姬建国一壶灵泉水,以及一张自己以前总结的知识考点。

清晨的班车上挤满了去县城的乡亲。

姬小颂靠窗坐着,看着大哥的身影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晨雾中。

她摸了摸口袋里还带着体温的二十块钱,鼻子有些发酸。

*

县医院的培训比想象中严格得多。

第一天报到,教务主任就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三个月后考核,不合格的退回原单位!”

五十名学员来自全县各个公社卫生所,大多数是城里来的知青,像姬小颂这样土生土长的乡村姑娘寥寥无几。

第一堂解剖课,几个女学员看到标本就直接吐了,只有姬小颂面不改色地完成了老师布置的观察任务。

“你以前接触过解剖?”

课后,授课的张教授好奇地问她。

姬小颂摇摇头:“没有,但我以前看过一些解剖图谱。”

这半真半假的回答掩饰了她前几世积累的医学知识。

其他人也没怀疑,毕竟总会有那么几个胆子大的。

培训生活紧张而充实。

白天上课,晚上自习,周末还要去病房实习。

第二个月,姬小颂已经成了班里的尖子生。

一次急救演练中,她娴熟的心肺复苏技术让县医院的护士长都竖起了大拇指:“小姬,你这手法比我们急诊科的护士还标准!”

消息传回镇卫生所,刘医生特意托人捎来一封信,里面夹着十块钱:“好好学,回来咱们一起做台像样的手术。“

培训的最后一周,县医院组织了一场综合考核。

姬小颂在理论考试和实操考核中都拿了第一,教务主任亲自给她颁发了优秀学员证书。

“姬小颂同志,”主任握着她的手说,“县医院明年会扩招,希望你能考虑来我们这里工作。”

这个意外的邀请让姬小颂愣住了。

县医院是正式编制,工资是镇卫生所的三倍,还有机会去省城进修。

但想到镇上的乡亲们期待的眼神,想到刘医生的栽培,她犹豫了。

回镇上的班车上,姬小颂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车到半路,突然下起了大雨。

透过模糊的车窗,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镇汽车站的雨棚下。

是大哥姬建国,手里举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

“大哥!你怎么来了?”

姬小颂跳下车,惊喜地喊道。

姬建国接过妹妹的行李,把伞往她那边倾斜:“算着你这几天该回来了,我天天都来看看。”

他的半边身子已经被雨水打湿,却浑然不觉。

回家的路上,姬小颂兴奋地讲述着培训见闻,姬建国安静地听着,偶尔问几个问题。

路过供销社时,姬小颂突然拉住大哥:“等等,我要买点东西。”

她用培训期间省下的钱买了两瓶墨水、一叠稿纸和一套高考复习资料。

“给,”她把东西塞给姬建国,“过几个月你也该考了。”

“小妹,谢谢!”

回到家,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

娘特意杀了只鸡,炖了一锅香喷喷的蘑菇鸡汤。

姬小颂把优秀学员证书拿出来,全家人传阅着,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小妹有出息了,”姬建军笑着说,“以后咱们家有人生病可不愁了。”

“呸呸呸,”娘赶紧打断,“说什么晦气话!”

姬小颂趁机提起县医院的邀请,全家人陷入了沉默。

最后是爹磕了磕烟袋,开口道:“小颂啊,这事你自己拿主意。不过咱们镇上确实缺好大夫。只是,你这和游永结婚也没多久,要是在我们县里工作,以后你们就聚少离多了。”

“我想好了,“姬小颂看着家人期待的眼神,“我一开始就没打算留在这里,以后我是要做军医的人。如果留在这里了,再往上走也和我最初的目标完全不同了。“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煤油灯的光晕在每个人脸上跳动,映照出不同的表情。

姬铁柱的烟袋锅子发出轻微的“吧嗒”声,娘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边。

“军医?”

姬建军率先打破了沉默,“也好的,本来你就是去随军了,游永大概又会往上提一提,以后你们夫妻俩也不会分开。”

“是啊,夫妻若是分开了,以后感情就淡了。”

王秀华给姬小颂夹了一个鸡腿,她的眼中闪着泪花。

饭桌上的沉默被姬建国爽朗的笑声打破:“好!小妹有志气!军医可是光荣的职业,咱们家要出个穿军装的大夫了!”

他举起粗瓷碗,里面的白开水晃出细碎的光:“来,咱们以水代酒,祝小妹前程似锦!”

全家人纷纷举碗,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中,连最舍不得的娘也露出了笑容:“只要你们兄妹几个有出息,娘就高兴。”

姬铁柱磕了磕烟袋,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推给姬小颂:“这是爹攒的,你拿去置办些像样的衣裳。军医代表的是部队形象,不能穿得太寒酸。”

姬小颂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五十块钱和几张布票,鼻子顿时一酸。

这怕是爹偷偷攒了好久的私房钱。

夜深人静时,姬小颂正在收拾行李,窗棂突然被轻轻叩响。

大哥站在月光下,手里攥着个牛皮纸信封:“这是我在废品站找到的旧军医手册,你带着......”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公社方向火光冲天,隐约传来“卫生所着火了”的呼喊。

姬小颂心头猛地一紧,李大夫的手术器械和珍贵药材,可都锁在卫生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