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探异遇阻初
寒露凝结在芦苇尖，马瑶足尖轻点浮冰，玄色裙裾扫过枯黄苇叶时带起细碎冰晶。
东南方的青金色光芒在云层后诡谲跃动，如同被天狗啃食的月轮残片。
"；再往前就是未勘舆图标注的地界了。"；伍瑾的剑穗扫过她腕间银铃，青铜罗盘悬浮在两人之间，本该转动的司南此刻如同凝固在松脂里的虫豸。
马瑶屈指弹碎罗盘表面凝结的霜花，望着冰屑折射出的斑斓光晕轻笑："；三百年前这里还是官道。"；她突然旋身踩断一截枯枝，裂口处涌出的暗红汁液在雪地上蜿蜒成扭曲符咒，"；看这鬼柳的年纪，倒是与咱们上辈子死的时候差不多。"；
腐臭味在跨过某道无形界限时骤然浓烈。
伍瑾腰间龙纹佩突然泛起血光，剑鞘尚未完全出鞘，前方看似坚实的冻土突然塌陷成冒着气泡的泥沼。
数具裹着前朝官服的骷髅浮出水面，空洞眼窝里钻出荧蓝蛆虫。
"；玄门九宫步。"；马瑶按住伍瑾拔剑的手，足尖已踏在骷髅头顶。
当她绣着金蝉的翘头履第七次点过腐尸眉心时，泥沼表面竟凝结出霜花状的透明路径，"；永隆四年的地动改变过地脉走向，这沼泽下埋着当年赈灾的八百石官粮——踩着粮车顶盖走。"；
伍瑾的剑锋削去试图缠上他靴筒的荧绿水草，剑气激得泥浆里浮出更多森白指骨。
当他第九次踏碎骷髅天灵盖时，突然扯住马瑶飘飞的披帛："；七步之外有东西在模仿你的步调。"；
沼泽深处传来黏腻的蠕动声。
马瑶反手将合卺酒剩下的半壶琼浆倾入泥潭，看着酒液在腐殖质表面灼烧出北斗七星状的光痕："；八百石陈米养出的食尸蛭，最喜欢追着活人气息......"；她突然拽着伍瑾跃上三丈高的枯树，下方泥浆轰然炸开，数百条裹着人皮的猩红长虫绞碎了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
腐坏的绫罗绸缎碎片在虫群中翻飞，马瑶望着某条蛭虫身上残存的金丝蟒纹眯起眼睛："；这不是赈灾粮车。"；她指尖弹出一簇冰蓝火焰，照亮虫身上黯淡的徽记，"；永隆四年秋，护国公府运往北疆的三十车玄铁甲——"；
话音未落，整片沼泽突然剧烈震颤。
那些啃食着虫尸的蛆虫集体调转方向，荧蓝光芒汇成溪流涌向沼泽中央。
当最后一点荧光消失在泥潭漩涡深处时，连气泡都停止了翻涌。
腐臭的泥浆在寂静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伍瑾剑尖尚未完全归鞘，整片沼泽突然如同翻转的胃袋剧烈收缩。
马瑶绣着金蝉纹的裙裎骤然绷直，三丈外看似平坦的泥地轰然炸开，裹挟着碎骨的腥风里窜出十丈高的泥浆巨柱。
"；退后！"；伍瑾旋身将马瑶护在披风下，龙纹剑劈开迎面扑来的腐殖质洪流。
剑锋割裂空气的尖啸突然变调——黏稠的黑色胶质顺着剑刃攀援而上，竟在瞬息间将寒铁锻铸的剑身裹成琥珀状的茧。
泥浆柱顶端睁开六只荧绿眼珠，黏连着血丝的眼睑开合时发出湿哒哒的响动。
马瑶指尖跃动的冰蓝火焰映出怪物身躯里嵌着的半具青铜甲胄，那甲片上的饕餮纹竟与护国公府徽记如出一辙。
"；倒是学会借尸还魂了。"；她嗤笑着跃上伍瑾肩头，足尖轻点间已扯下发间金簪。
当第三枚冰棱顺着簪尾刺入怪物右眼时，腐臭的胶质突然沸腾般鼓起气泡，"；左数第二只，快！"；
伍瑾反手抽出马瑶腰间软剑，剑光如银鱼破浪穿透翻涌的泥浆。
被刺中的眼珠爆出青绿色脓液，怪物发出类似陶瓮破裂的闷响，缠绕剑身的胶质顿时化作腥臭黑雨。
马瑶趁机甩出披帛缠住剑柄，绣着合欢花的绸缎在灵力催动下竟绷直如枪，将坠落的龙纹剑精准挑回主人手中。
"；当心！"；
马瑶突然拽着伍瑾后撤三步，他们方才站立处的地面窜出数十条猩红触须。
那些布满吸盘的肉质藤蔓顶端裂开锯齿状口器，啃食着空气中残留的灵力光屑。
伍瑾的剑锋在身前划出半月光弧，斩断的触须断面却涌出更多细小红虫。
马瑶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入尚未熄灭的冰蓝焰心。
火焰轰然暴涨成孔雀尾羽的形状，照亮沼泽深处若隐若现的青铜车轮。
"；三十车玄铁甲的怨气养出的玩意儿。"；她踩着翻飞的披帛跃至高空，裙摆绽放如倒垂的墨莲，"；伍大人可还记得《地脉志》里记载的破军焚煞阵？"；
伍瑾闻言瞳孔微缩，剑尖已挑起散落在地的官服碎布。
当第七块绣着獬豸纹的布料钉入特定方位时，马瑶掌心的火焰突然分裂成七只振翅的蓝蝶。
怪物周身尚未闭合的眼珠同时暴突，泥浆凝聚的身躯浮现出星斗排列的血色光斑。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惊起方圆十里的寒鸦。
马瑶在坠落时被伍瑾拦腰接住，余光瞥见那些溃散的泥浆正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涌向地缝深处。
她染着血渍的指尖轻轻擦过伍瑾颈侧被飞石划出的伤口："；方才那剑若是偏上半寸......"；
"；你的金蝉步也不会允许我失手。"；伍瑾收剑时顺势握住她来不及撤回的手腕，掌心相贴处传来尚未平息的灵力震颤。
马瑶眼尾的嘲讽还未成型，忽觉指间被塞入温润物件——竟是那枚沾染了两人鲜血的青铜罗盘。
未勘舆图的虚影突然自罗盘上方浮现，原本凝固的司南疯狂旋转。
马瑶正要细看，天穹突然传来琉璃碎裂般的脆响。
东南方的青金色光芒不知何时已染上血晕，云层中游走的电光将他们的影子撕扯成狰狞形状。
"；快走！"；伍瑾突然揽住马瑶的腰身急退，方才所在的枯树被凭空出现的风刃拦腰斩断。
沼泽边缘的芦苇丛集体倒伏，无数萤火虫般的幽蓝光点从地缝中升腾而起，却在触及云层的瞬间被染成不祥的绛红色。
马瑶反手甩出披帛缠住凸起的岩壁，绣金线在狂风中绷成笔直的弦。
她的冷笑混着血腥气飘进伍瑾耳中："；八百石陈米，三十车玄铁，护国公府当真是给咱们备了份大礼......"；
话音未落，吞没天地的呼啸声自地平线席卷而来。
方圆百里的水汽仿佛被无形之手攥取，凝成万千冰刃在云层中碰撞出金石之音。
伍瑾的龙纹佩骤然迸发刺目红光，这是比遇到泥沼怪时强烈百倍的凶兆。
当第一滴裹着冰碴的雨珠砸在罗盘表面时，青铜司南竟砰然炸成碎片。
马瑶突然按住伍瑾正要结印的手，染血的衣袖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别用灵力！"；
她指尖抚过岩壁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细密纹路，那些被雨水冲刷显露的沟壑，分明是放大百倍的龙鳞纹理。
地底传来的震动愈发强烈，仿佛有沉睡的巨龙正在翻身。
伍瑾的剑鞘突然发出嗡鸣，某种超越人类听觉的次声波在空气中荡开涟漪。
马瑶扯下腰间银铃塞进他掌心，自己则咬破舌尖在虚空中画出血色符咒。
当铃舌沾上鲜血的刹那，方圆十丈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抓紧我。"；
马瑶的声音在隔绝的结界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发间金簪不知何时已化作寸许长的骨刃，正悬浮在两人交握的掌心上空。
伍瑾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掠过自己喉结，那柄浸透过无数邪祟的龙纹剑，此刻竟比不过咫尺间轻轻颤动的睫毛更摄人心魄。
结界外，被血色浸染的暴雨正在重塑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