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后知后觉的转头看向萧云笙,就见他靠在床头,手臂遮挡着眼睛,一言不发。
心中咯噔了一下,下意识是想解释。
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倏忽间,萧云笙开口了。
他薄唇微动,没有什么情绪:“你,不想有我的孩子?”
江月眉心微跳,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但她的沉默已经让萧云笙有了答案。
两人早有夫妻之实,虽是官家下了旨意将她许给他,但他早就有心给她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
虽结果不如他意,但总算不负他的心。
目光凝着江月,眼中都是温柔宠溺的笑容。
而江月看到那笑意,只觉得浑身都是刺,朝里长得那种,不疼,但难受愧疚的让她想夺门而逃。
将军越是不怪她,她就越发难受,她怎么会不想要一个属于她的孩子,天知道当初知道有孕后除了怕,她第一反应就是生出看盔甲,最后知道一切都是泡影后,失望几乎让她痛到发疯。
只是如今不同了。
不仅仅是娘的武断,更是因为她大事未成。
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怎么能被这样的希望拖住脚步。
不露痕迹的观察萧云笙的表情,正好被他目光捉住那点心虚。
萧云笙却像是早都想到了她不会直接回答,破天荒的笑了笑:“的确是我思虑不周。”
江月莫名惴惴。
萧云笙此时垂眸敛目,笑容浅淡温和,恍惚间看着很是温柔多情的样子,但直觉告诉江月,萧云笙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的平静。
许久,萧云笙开口:“之前是我被瞒着,还未见过你爹娘,未曾让他们点头,我便如此唐突实在不该。”
江月的呼吸停了一瞬。
然后就在这间隙,萧云笙拉着她的手,用被子将她紧紧裹起来,自己朝着门口走去:“等等我。”
不一会就拿回来一个小布袋。
还带着春日夜里的凉和玉兰花香,
“除了糖人这也是我准备好要给你的,原本想回府后找个合适的时机给你,没想到今夜你先给我准备的如此惊喜。”
话音落下,那布袋里的东西被倒了出来。
孩童时期玩的皮筋,木头雕刻的大头娃娃,几个猪骨头打磨好的抓石头。
一个个看着和记忆里一模一样,但又呈现着没经历过岁月的崭新。
可若说是新的,连那木头娃娃头上的缺口都和她小时候磕破的地方一模一样。
江月如鲠在喉。
当初去京中卖身为婢得时候,她没带走这些东西,都放在乌月镇,她家虽然并不富裕,但爹娘宠她和星星都是一样的,这些小玩意包括做好的衣服都是每人独一份的,免得争抢,也避免她为了妹妹,太过于懂事让出来。
所以每次回去,都被娘好好收在小箱子里。
萧云笙握着她的手上前,“我把星星和虎子记忆里属于你的过去,所有能想到描述出来的,你的东西都做了过来,都在这里了。”
这些东西,都出现在了这里。
江月眼角微红喉咙发涩,她僵硬的转眸看向萧云笙。
萧云笙也看向她,沉然的黑眸透着光亮,捏着她的手,低声道:“从此以后,这些东西放在萧府,萧家便有了你的记忆,你的气息,你的过去。
你若不想放在萧府,等找到你爹娘,重建好乌月镇你和星星重置一套住处,或是其他地方,只要你说的出我也一起陪着你;奶奶面前,你想去请安就去,她越冷着你,你不想去的就不去,我也会为你兜底。以后,你只用做一件事……做你自己。”
做你,自己。
江月下意识的抽出了自己的手。
萧云笙手心一空,眸光微动,心里失落到底。
江月扫视那些东西,她低低的问萧云笙:“将军,您不该这样。”
不该对她这么好。
萧云笙牙根发酸:“为什么?”
为什么?
江月嘲弄的想,为她日后谋杀二皇子成为罪人,不连累他。
或是东窗事发,知道她那么多次在背后做小动作时,这些用心都会成为厌恶的那天……
只要想想她都怕。
更怕这些好一旦让她上了瘾,日后断了,她就像没了水源的植物一天天的枯萎。
萧云笙同情她,可怜她。
要让她做回自己。
那傅蓉呢。
“谢谢你,将军。”
江月说的真心实意。
萧云笙收紧了手:“只有感谢?”
江月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萧云笙却先反悔了。
他抬手揉了揉江月的发顶。
江月有些懵然。
“有感谢也好。”萧云笙的声音很低,把眼底的淡淡受伤藏起来,“看看,这些东西里还少了什么,你说我再找匠人去做。还有这个屋子既然是重修的,你想怎么布置,都依你。若是在京中烦了,腻了,我就陪你搬过来住几日。”
江月下意识的就想反对,她陪着过来,那傅蓉呢,总是带着妾室出门,日子久了总会传出去,落个宠妾灭妻的名声。
江月神思有点游离。
萧云笙自顾自的拿起那个大头娃娃,“曾经小鱼儿也有一个类似的。”
那时候小鱼儿年纪小,又是极致的敏感,奶奶全部心思都在盯着他练武立功这件事上,为了不让妹妹粘着,施舍般的让安嬷嬷买了个大头娃娃给她玩。
这也是小鱼儿唯一可以玩的东西。
只可惜,埋她时,这唯一的玩意也没找到,没能陪她安葬。
“那下次给小姐做祭桌,就把这个供奉上去,埋在她的墓碑旁。”
顿了顿,江月猛地捂住唇,后知后觉说错了话,这东西到底是萧云笙刚送她的,就这么被她一句话好似不在意的样子。
萧云笙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上不上下不下的难受到极致。
半晌,萧云笙把东西往桌上一搁,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想留就留,相送谁送谁,这原本就是我给你做的,自然听你的。就像你我之间,若你不点头,我不会再碰你。”
一股酸涩瞬间笼罩着江月的鼻息。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将军。”
酸涩和痛意几乎一瞬要把她逼疯,后知后觉的歉意充斥着满脑满心,堵塞着说不出口。
“我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