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多么有趣的话题,讨论个一次两次也就算讨论完了。
就连说书茶摊前聚集的那堆闲人,又有几个不是忙里偷闲,偶尔跑来这听听说书,喝口热茶扯闲篇的?
指不定哪天,哪个人就因为家里突如其来的忙碌和变故,再没了这份闲心偷懒。
亦或多出某个闻声而来,爱上偷闲之人,混杂在那些堪称“常客”的闲人当中,不知不觉成为新的“常客”。
这些自然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人来了,人又走了。
貌似确实很难引起人们称奇注意。
因此,这些聚集在说书茶摊前随口应付完小孩子疑问的闲人们。
当然也就难以注意到,伴随着那位“凶贼暴徒”的伏诛,还有某位年纪不算大的少年,同样再未来这偷过闲。
即便偶有经过,自其不经意间扭头,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些许怅惘意味。
又岂是那么轻易能被外人捕捉到?
剑客,剑客,有了自己整段剑客生涯当中的第一把剑,同时也是唯一之剑。
少年就此提着那柄再无剑鞘的“蛟虎”之剑,登门回府,完全违背周姓男子提醒他的话,结果显而易见。
光是从冷灵知府口中了解到的,来自潼川府路那伙人背后势力之冰山一角。
就足以让范父感到心惊胆寒了。
更别提,少年现在手上还无任何有力证据可以证明那恶贼的清白。
甚至就连事情所以然都说不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光凭其心底那点莫名其妙,可笑至极的信任,便要整个范家付出如此大代价去营救恶贼。
正如周姓剑客预料的那样,范父脑子尚且还算清醒,自然不可能答应少年要求。
不仅如此,他还勒令范正源这几日在家中看好少年,绝不能让其再偷跑出去,做点什么冲动之事。
经过范正源锲而不舍的追问,安慰,原本沉默寡言的少年终于有所好转。
在那两日时间里,兄弟二人可谓寸步不离,弟倾诉,兄倾听,不管听了有没有深刻感触,听就是了。
范正源也并未像他爹要求的那样,把少年手中无鞘长剑收走。
而是任由他牢牢握在掌心,伴随自己,共同安静倾听着少年嘴里讲出来的那些,行侠仗义,擒虎斩蛟故事。
或许应该这么说,是由少年与他掌心那柄寒光凛凛的长剑共同讲述。
虽然不解,这柄剑当真有腾论说的那般厉害,能够在那“恶贼”手中擒虎斩蛟?出于兄长对弟弟的关切。
范正源还是提出建议,让少年等他爹回来主动服个软。
这样就可以让他爹拿着剑出面,去寻冷灵府内最好的铁匠,重新为这柄剑打造出最适合它的剑鞘。
既然那“恶贼”已经把这剑送给了少年,少年也愿意接受它。
总不能接下来这么长时间,他都抱着剑刃不撒手,连个像样点的剑鞘都不要吧,那多危险啊!
只不过,这个好心建议却被少年毫不犹豫否决掉了。
他在周姓剑客家门右前方,三尺厚土下面挖出来的可不只有这一柄剑刃,还有个用来盛剑的木盒。
在少年看来,木盒较之新的剑鞘,更为适合盛剑。
原因无他,只为时时刻刻提醒他自己。
现在的他还没有资格,真正成为手中这柄剑的主人。
它的第一任主人,同时也是上一任主人,为它准备的剑鞘,早在那日周姓剑客被衙役抓走……
府衙堂上知府审完他的罪状,将他押入监牢之时,便被其派人送往他家中。
以此告知他家人,他所犯何罪。
少年后来从他娘子口中得知,她准备把这剑鞘作为自家相公到时候的陪葬之物。
也不枉他和这柄剑相伴十余年。
与此同时,面对少年追问,那位身形消瘦,面容神情无比憔悴的妇人,同样倔强到远超少年想象。
她竟与那年轻男子想法保持一致。
无论如何都不肯告诉少年,所谓“浑水”背后的隐情究竟是什么。
只一味强调,她不需要少年掺和进来,让少年拿了剑尽早离开便是,全当少年掏钱与她做桩生意。
一手拿剑,一手交钱,除此之外没什么好纠结的。
少年自然不肯,却也拿她毫无办法。
只是在心底暗自坚定,回去之后要拼尽全力求他爹,替那周姓剑客讨个公道回来。
然,事不遂人愿,范父终究无法像少年心里想的那般无所不能,他即便再关心少年,再相信少年说的话。
也不可能将整个范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前途命运不当回事。
为了替一个素未谋面之“恶贼”讨回他所谓的公道和清白,便要让整个范家都置身于庙堂险境当中。
内心自信受到如此打击的少年,自是变得沉默寡言,止不住地开始自我怀疑。
他真有资格继承那人手中之剑吗?
以那周姓剑客破浪实力,自己平白无故得了他最重要的佩剑,却连为他洗刷冤屈,哪怕只是一点点洗刷干净的可能性……
他都不曾具备,他又何德何能拿的起手中这柄“蛟虎”之剑?
好在范正源及时看出少年内心纠结, 陪在他身边,充当着一个优秀的倾听者角色,不仅仅是在听他倾诉。
听他重复那些,他当初从周姓剑客口中听来的“虚假”侠义故事。
更是在以一个真正关心他,理解他的至亲家人身份,陪伴在他身边,给予他内心深处那点难得至极的安稳感觉。
让少年有机会在他无比痛苦的自我怀疑过程中,找到情绪宣泄,倾诉出口。
同时也意味着,自此两日无限近似于自言自语的倾诉,找寻出口过程结束,少年不仅成功从这种自我怀疑状态中走了出来。
而且还在这场酣畅淋漓的“自言自语”,“自问自答”中坚定了自己未来的人生道路。
所谓侠义剑客,路见不平拔剑相助,行侠仗义,扶危济困,一直以来都是他最向往的生活方式。
只可惜在此之前,少年一直苦于没有个合适契机能够帮他彻底下定决心。
决心自己未来要走的人生道路,是条与父兄他们希望自己走上的人生道路,全然不同的一条道路。
决心自己未来将会在身旁亲朋好友的不理解,质问声中孤独前行。
倒也不算完全孤独,毕竟范正源这个兄长还是比较开明的,另外他们爹娘也并非什么极度迂腐守旧的家长。
只要孩子不在外面干那些伤天害理,偷鸡摸狗的事情。
当剑客还是当儒生,握剑柄还是握笔杆,对他们来说也没有多大区别,横竖都是在为大宋子民做贡献。
话虽如此,这也绝对称不上真心实意的理解,顶多只能算是……
父母出于对孩子关爱而做出的妥协。
也正因如此,当周姓剑客将要陈尸于市那日,少年希望自己能够去往现场见他最后一面,送他最后一程的请求。
理所当然受到范父厉声回绝。
他的理由也很简单,子不知父,父却知子,以他对少年的了解……
少年倘若真要去送那“恶贼”最后一程,绝对不可能仅限于他们想的那样,远远望几眼就此作罢。
甚至于,一时冲动,干出扰乱法场秩序来的事情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
事实虽不像范父内心提前预料的那样,却也八九不离十。
少年想去送那周姓剑客最后一程,指的是要同他妻儿一起,为他敛尸抬棺,直至最终送他安稳入土。
方可算作送完了最后一程,见完了最后一面。
只可惜,面对他如此请求,别说范父会不会答应,就连旁边范正源面色都瞬间变得认真,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