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客官,实在抱歉,今日家中正在治丧,不便招待。”
“谁,去了。”
夏有米记得小忠的娘,在十几年前就走了,他的后爹也跟着去了。
小忠,没有儿女妻子,只带了好几个徒弟。
没等夏有米胡乱猜测,店铺伙计就哀痛道:
“家主仙逝,实在不便招待。”
“是,小忠?”
“正是家主忠老爷,您莫不是家主的亲戚?”伙计还算见多识广的,没有丁点不耐烦,只是对这姑娘的辈分感到不解。
年纪轻轻,称呼他们可以算爷爷辈的家主“小”忠。
可见这得是个姑奶奶级别。
“我,我是小忠的朋友,能去见见他么?”夏有米神色冷冷淡淡的。
在伙计看来,就是为家主上炷香,没有阻拦的意思,道了声请便。
夏有米就这么手脚僵硬地走进去。
完全忘记了棺材铺专门克制她的,那张符纸的存在。
一路畅通无阻,几个正围着火盆的男女,神色悲戚。
他们向着夏有米磕头。
但没能得到起身回应,就见这名年轻的姑娘直接往那棺木上摸去。
“放肆!”一道沙哑的嗓音想制止她。
但被身后的男子拦下,而后,这群人陆续离开灵堂。
只余夏有米和大师兄。
“这是落叶松,许多年前那副。”夏有米抚摸着纹路,与她第一次跟小忠交易时,对方献上的那质量最好的棺木是一对。
他曾说爹娘各用一口。
但爹没用上,娘有了新老伴后,两人又重新亲手做了一对红木的。
这口就一直闲置在那,没想到,小忠留给了自己用。
“正是!师傅有交代,一定要用这一副。”回话的人,正是小忠大徒弟,也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的人,如今也已儿孙环绕。
他跟夏有米有过交集,曾经也是替她送货的一份子。
后来,
小忠扩大生意,还专门开了个只进出松木棺的库房。
训练了一匹马,带着它来回走那条路。
才渐渐不需要铺子里的伙计跟去送货。
大徒弟对小忠的行为,从不多问,慢慢也得到了师傅的信任。
临走前,还额外交代了他几件事。
只不过,师傅不许他跟任何人讲,包括,眼前这位。
夏有米鼻头泛起酸意,但不敢多做呼吸,生怕会抢走这副棺木的灵气。
这些年,
即便她跟小忠除了第一次交易后,就再没有说过话。
但两人都默契地认同对方是好友。
那么,
她怎能不为好友送上这最后一程。
两日后,夏有米扶着棺木前往小忠挑好的风水宝地。
此处,能看到她常常交易的位置,是个不错的选择,还能被老榕树的根系覆盖到,也算一份关照。
等忙活完,
夏有米便套上全新的马车和骏马,悠悠驶出赣谷城。
“驾!你真是个机灵鬼,我重新为你取个名字可好?”夏有米跟这匹健壮的马对话。
它鼻间喷出热气,很高兴的模样。
“那,叫小豆子如何!”
“咴咴——”
“哈哈!”夏有米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靠在车厢上。
这辆马车不是她自己捡的二手车。
而是小忠交代了大徒弟送给她的,不仅比原先的大了一倍,更惊喜的是长条形状,能塞得进一个松木棺。
这下,夏有米能带上更多的骨玩,不必留在洞里,无人经常擦拭和修补。
也能直接在马车上修炼,不用临时找合适的巢穴。
这马,也是运棺木老熟客的后代。
是从小吃夏有米送的豆子长大的,也算一点缘分。
大徒弟原先不知道夏有米要离开,是瞧见送行那日的装扮,才问了出来。
当即,
大徒弟就留夏有米多待了小半日,整理出了新的马车和马,另有不少的银子和软布料。
还紧急拉来自己的孙子,跟夏有米互相认个眼熟。
生怕她再回来自己就不在了似的。
等驶出赣州城,她才发现车厢内放着一副落叶松。
夏有米一看那木料和漆面,就知道这口是新做的,还是为她的身量量身定做的。
夜晚,
她将马车停在一个湖边上,小豆子在一旁吃鲜草。
抱着新的布枕,夏有米跟年年道:“忽然就明白,为何抗拒跟人类有感情牵扯。”
“有米,兴许,人类是愿意的,即便是短短一生。”
年年研习了众多案例,其实,在这种时间落差中,往往不老不死的人更感孤独。
“可是,他们会痛苦吧?无论是因为不能陪到最后,还是对自身的衰弱感到无力,这些,都会让人对生活感到消极吧?”
“有米,陪伴,陪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便是圆满。”
“好吧,年年,你说的没错......”
晚风轻轻卷起一片树叶,盖在了夏有米的手背上,带来浅浅的存在感。
夏有米捻起来,对准月亮细细打量着树叶的纹路。
而后,将其放进了木箱,相逢即是缘。
......
翌日。
又是一个值得称赞的好天气。
夏有米驾着马车,哼着曲子,然后在一个美丽的树林里,遇见了劫匪。
“铛铛——”
“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两名短衫大汉手持大砍刀,凶神恶煞道。
“敢问,多少钱?”夏有米也不是个多事之人,入乡随俗,被劫也正常。
显然,她的痛快让两人一愣。
但他们也不是什么见色起意,因贪婪丢命的,很快便上下估计了一番。
“一共八百两!”
“这,有点多。”夏有米很为难,她这钱是小忠赚来的,一定要省着花。
一下子八百两,
节省些选木料,她能买将近一百副!
“那,四百两!瞧姑娘这气派,别说给不起!”劫匪上道的自打骨折价。
“不行,最多十两。”
夏有米也往底价砍,若对方恼羞成怒,就正好一分钱不给直接打过去。
双方沉默了一阵子。
还是劫匪率先低头。
“哼,今日,便放你一马!十两拿来!”
“呃。”
准备动手的夏有米,有些懊恼她多嘴。
这下,从道义上讲,还真不好不给钱。
只得把银子抛过去,然后迅速离开了,内心还挽尊道,若非怕小豆子受伤,她才不给钱呢!
“老,老大,走了。”
俩劫匪双腿一软,他们靠直觉选猎物,刚才,在某一刻察觉到了气息变化。
才硬顶着一口气,送走装绵羊的姑娘。
嘻,还得了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