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分钟仿佛被拉伸成永恒,我就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橡皮筋,濒临崩溃。
世界变得模糊不清,我的周围一片朦胧。我没有注意到那些涌入并抓住我的身穿黑色制服的高大士兵。
他们把我拉开,而另一些人则抬起了盛图南,他的眼睛紧闭,身体无力地瘫软着。我的手指被迫松开他的制服,看着他被带走时,我的视线已经模糊,泪水盈眶。
手中空无一物的感觉,还有在他被带走前那静止不动的脸庞,这一切让我几乎窒息,难以呼吸。
王猛踢我肋骨造成的疼痛猛然间全回来了,突然之间一切都变得难以承受。
我尖叫、踢打、哭泣,像个彻底失去理智的人。
“江雨柔,停下!冷静点。”我隐约听到雷轰焦急的声音,但这并没有使我清醒过来。
我那模糊的灰色冰面视野很快被飞船的金属墙壁所取代,我被放在担架上,士兵们在我周围奔跑呼喊,但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唯一不断回响在我耳边的是王猛被蛇咬死时的哭喊声,然后是盛图南温柔的声音刺痛我的心。
我很冷。
我从担架上猛地坐起来,疯狂地寻找着他。我看到一个医疗团队围在他身边,但看不到他的脸,这让我几近疯狂。
“盛图南!他还好吗?”我慌乱地喊道,身旁的人按住了我。
“你有一根肋骨骨折了。最好别动太多。”士兵命令道,随后给我注射了某种药物。
那一定是镇静剂,因为我立刻感到困倦。我努力抵抗着,不能在不知道盛图南情况的前提下入睡。
我无法面对一个没有他的现实。
我的身体在我意识之前陷入了沉睡,我向他伸出无力的手。
“盛图南,”我虚弱地喃喃自语。我的大脑逐渐迷糊,突然间感觉麻木,像手和腿都变成了棉花。
有人走到我身边低头看着我,他们的脸憔悴不堪。我用绝望且含泪的眼神盯着看守者,那是白斯慧将军。
她的头发凌乱,表情痛苦。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从未见过她如此悲伤。她低头看着我,而在我身体完全陷入黑暗之前,我最后看到的是她眼中纯粹而强烈的仇恨。
当我最终醒来时,身体沉重,我低头看着缠绕在腰间的绷带。我慢慢地坐起来,绷带下的钝痛让我皱眉。
我环顾四周,看到四周单调的墙壁和排列整齐的小白床。中间是一条狭窄的走道,医护人员匆忙穿梭其中。周围的大多数床位都被受伤的士兵占据,有些像我一样坐着包扎好了,有些仍处于昏迷状态。
“你醒了!”乔磊几乎是从我床边的椅子上喊出来的。
我的头猛地转向一边,意识到他在那里,移动带来的疼痛让我咒骂了一声。
“乔磊,”我低声说道,看到他活着且安然无恙让我感到欣慰,但紧接着我就想到了盛图南。
“盛图南,”我急切地说,试图掀开毯子下床,但他坚定地按住我的肩膀,阻止我起身。
我瞪着他,但他脸上的担忧让我不想再看他一眼。
“江雨柔,”他结巴了一下,然后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说吧,”我咬牙切齿地说,声音颤抖,眼泪充满了我的眼睛,我紧紧抓住身上的床单。
“他仍然处于危急状态。我们不知道如果……”乔磊话未说完,我狠狠咬住嘴唇。
“我需要见他,”我说完就推开他,迅速下了床。
肋骨的疼痛抗议般地加剧,但我已经跛着脚沿着走道前行,避开那些困惑地看着我的医护人员。
“你应该休息,”其中一人警告道,但我忽略了他,反而抢过他手中的饮料。那是我们在战斗前喝的那种葡萄糖能量饮料,我迅速喝了下去,满足了我的口渴和饥饿。
“你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乔磊抱怨着跟上我。
“请带我去他那儿,”我停下来,眼神破碎地看着他。
乔磊叹了口气,然后点点头。
他领着我穿过几个类似我所在的房间,来到一组重兵把守的门前。
大约有十几个上阳士兵站在门两侧,手里拿着枪,手指靠近扳机。
当我们接近时,他们立刻排成一列,微微抬起枪口。
“你不认识她吗?”乔磊不耐烦地问,然后其中一个士兵认出了我。
“断骨者,”他轻声说,然后转身对身边的士兵说了些什么。士兵们显得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另一个士兵走上前来。
“对不起,除非得到许可,否则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此区域。这是将军的命令。”
我呻吟着,几乎要因沮丧而尖叫。我看起来一定像个疯子,头发凌乱未洗,光着脚穿着薄薄的医院袍。
然而乔磊保持冷静,拿起通讯器拨了个号码。
“白斯慧将军,我们在外面被拦住了。他们不允许我们进去。”
士兵们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接到电话后跳了起来。电话结束后,他们让开了路,我几乎是冲进了门。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跑,但肋骨的疼痛稍微加剧了。我不顾脚下冰冷的瓷砖让我瑟瑟发抖,快速走过走廊,所有人都转头看着我们。
“我们在哪儿?”我看着那些如雕像般矗立在墙边的军官。
“这是下羽外的一座太空站。我们一直在这些地方恢复并治疗伤员。自从盛图南将军……你知道的,一切都有些停滞不前。”
我拍了他的手臂,愤怒地看着他,“他还活着。我能感觉到。”
当我们走在光滑冰冷的地板上时,乔磊保持沉默,然后我看到了白斯慧和我的小队成员。
他们坐在一扇坚固的钢门前,根据大家警惕的目光判断,我可以猜到盛图南就在里面。
“江雨柔,你还好么?”白斯慧松了一口气,仔细检查我。
“他怎么样?”我问道,声音颤抖,恐惧令我僵硬。
“他的一条主要动脉被切断了。失血很多。医疗人员告诉我们做好最坏的准备。”白斯慧的嘴唇颤抖,眼中满是未落的泪水。
她紧紧抱住了我,尽管肋骨感觉像是要被压碎,但我没有推开她。我需要这份安慰,几乎和她一样需要。
她拉着我到一个座位上,我们一起坐下。
“你感觉怎么样?”雷轰问。他的脸上带着疲惫,往日的嬉闹消失不见。他坐在周泰、吕秀才、金门和沈浪旁边,可以看到他们都是一样的疲惫。
“我还好,”我说完却莫名感到内疚。好像只有因为里面那个人为了救我和王猛,自己才得以活下来。
我突然哭了出来,白斯慧握住了我的胳膊。
“如果是下羽人早就死了,但上阳人能挺过这种事,对吧?”乔磊满怀希望地问道,试图让我们所有人感觉好一些。“我见过他们从我们无法想象的事情中康复。别担心,江雨柔。盛图南将军一定会没事的。”
我的肩膀垮了下来,向前倾身支撑自己。
“即使他已经死了,他还是设法折磨我。”
白斯慧听到我的话紧张起来,慢慢放开了我。她知道我在说王猛。
我抬起头,转向我的小队。“他真的死了,对吧?”
有一种下沉的感觉,总有一部分不相信他会这样死去,即使我听到蛇群吞噬他的声音。
周泰严肃地点点头。“我们到达时,他几乎没有剩下什么。”
“请停止,”白斯慧说,他们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钢门突然打开,我们都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白斯慧将军和一群医护人员走了出来。
他们在她耳边低语,她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她看起来憔悴苍老,与平日完全不同,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她的眼睛略微眯起,然后将注意力转向其他人。
“手术完成了。他的生命体征不稳定。接下来的几天将是不可预测的,但我们必须抱最好的希望。帝国的命运取决于此。”
我们大家都点点头,金门自告奋勇为大家拿些吃的。我们静静地坐着,甚至白斯慧将军也加入了我们,尽管她的目光呆滞,只是无神地盯着那扇钢铁大门。
金门带来的食物闻起来很香,但我不得不强迫自己吃下去。实际上我并没有心情吃东西或者做任何事。我只希望盛图南能醒过来。
“我们赢了吗?”在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后我问道,所有人都看着我。
“是的,我们赢了。我们摧毁了南极洲的塔楼,剩余的王猛部队已经投降。甘雨、邱艳和其他人设法摧毁了几乎四分之一的军用掩体。他们还在下羽上搜索并清除剩下的敌人。”乔磊回答道,我们都严肃地看着对方,没有人真的有心情庆祝。
“刘喜指挥官和其他领导人呢?”我问,急于分散自己对与盛图南隔离的沉重钢门的注意力。
“他们都回到了各自的国家,等待我们的消息。”白斯慧将军终于开口说道。“刘喜指挥官在这里,也在处理他的部队。他同样在等待。”
我看着她,但她仍然专注于那两扇钢铁大门。
似乎整个世界目前都处于暂停状态,等待着盛图南的恢复,等待着上阳领导层的消息。
就像我们一样等待,一连数天。除了洗漱,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和白斯慧以及我的小队一起度过,有时还有乔磊作伴。
在一个特别寒冷的夜晚,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单独与白斯慧将军在一起。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门,脸上破碎的表情映照出我的内心。
就像露西在我做出成为战士的选择那天握住我的手,就像罗茜在盛图南与王猛在坑中搏斗的那天握住我的手。
我原以为她会甩开我的手或退缩,但相反,她的握紧了我,紧紧抓住我的手。
“对不起,”我轻声说,回想起他们救出我们时她眼中的仇恨。
“这不是你的错,”她疲惫地说。“我知道看起来我不喜欢你,但这离事实相去甚远。你表现得非常出色,至关重要。”
我疑惑地看着她,但她无视了我的眼神,继续凝视着大门。我们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直到早晨来临。直到大门突然打开,我才意识到自己打了个盹儿,这让我吓了一跳。
“他醒了!”一个上阳人大声喊道,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仿佛一股电流穿过我全身,让我重新振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