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京城的,昨夜就找到了付友德,让他力主迁都,再也不愿意在南京这个鬼地方待了。
付友德也明白——
淮西人痛恨藩王,尤其是痛恨燕王!
起初大家还不明白,后来就越来越清楚了。从就藩开始,针对淮西人的阴谋就没有停过,一直到上次燕王替换了中层将领!
因此,最终把淮西人逼得走投无路的,是藩王!
而藩王如此做大,也引发了老朱的猜疑,于是才有了迁都之策。他们私下里也打探清楚了,这次就是秦王上的密奏。而秦王这样做,也是因为忌惮燕王吞并,这就是狗咬狗、一嘴毛!
所以,
付友德和一些淮西人商议之后,认为这次迁都就是翻身的机会。只要迁都洛阳,朝廷就可以辖制九边塞王,尤其是燕王。老朱一定会慢慢回收兵权,交给朝廷兵部。
但兵部的文官在军中没有威望,相比之下,残存的淮西人就是天然的军中领袖。等藩王吐出兵权,势必就会落在淮西余部手中。到时候淮王、吴王夺嫡,择其一而拥戴,数年之间就翻身站稳了。
因此,
付友德此时坐在李善长小院中,心思已经豁然明白,脸色也渐渐倨傲起来。而李善长乃是老狐狸,嘴角抽搐之际,心里也已经非常笃定——
果然没有猜错!
淮西人准备动了!
他们对藩王的仇恨太大,已经决定力主迁都。
而他李善长乃是淮西人的长辈,又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大臣,这次迁都,毫无疑问正是拉拢淮西人,做大实力的时候。
但有一点要非常小心,那就是要一边走、一边看,看看皇上到底是什么心思?再看看燕王的反应有多大。如果燕王反应强烈,那就顺势挑动局势,引发大乱;如果燕王反应不强,那就帮着淮西人翻身……
想到这里,
李善长亲自给付友德斟茶,笑着说:“这次去洛阳勘察,一定要多问、多看,问什么呢?就是问耄老……老付啊,你们也都知道,上位最信的,就是地方上的耄老……”
嗯嗯,
付友德赶紧说:“李公,我有数了……不过,洛阳乃是天下之中,自古建都之地,大明虽起于吴,然底定天下,奄有四方,立极于中,乃是天数使然……额,李公以为呢?”
哦,
李善长笑了笑,心想——
你还来套路我?
支持你们,不是不行,可你们要看的不是我,是燕王嘛……
“老付啊,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也是定远人,咱们淮西这些年也吃了苦了,受了委屈……老夫爱莫能助啊……此次迁都,老夫就给你交个底,老夫完全支持,绝无二话!”
哦哦,
付友德一下振奋起来:“多谢李公!李公既然没把我们当外人,那我就放心请教了……额,李公,依你看,燕王那边?”
呵呵,
李善长点点头:“老夫就担心这个啊……不止燕王,其他藩王,恐怕也不乐见迁都……老付,你们要心里有数啊……”
嗯嗯,
付友德一边点头,一边心想——
怎么可能?
难道燕王还敢撒野不成?
这可是上位的意思,燕王能怎么样?
既然李善长支持,那就再好不过,等去洛阳勘察回来,就让他联名,一起上奏迁都!
管他燕王怎么着?难道还能造反不成?
一念至此,
他感觉今天已经问到了想问的话,李善长这个人一向猥琐,差不多就行了,于是起身告辞:
“李公保重!”
嗯嗯。
李善长笑了笑:“你们也保重。凡事小心为上。”
“多谢李公。”
付友德带着手下几个亲信,当即大步离去。
人走后,
王纯、陈迪靠过来,王纯低声问:“恩师,他们?他们似乎?”
嗯嗯,
陈迪见他欲言又止,补充说:“恩师,他们这样,恐怕会误事啊?”
唉!
李善长叹了口气:“随他去吧……此事啊,还是再看看……”
嗯嗯,
两人也深有同感。
陈迪当了大臣不久,以前一直是个小官,这两年才知道老朱的厉害,这时想想就有点害怕,忍不住说:
“恩师,皇上真的要迁都?还是……”
最后一句“引蛇出洞”、“拔草寻蛇”,他强忍住不敢说。
李善长嘴角一笑:“看吧……你们啊,先不要掺和,看看再说……”
“是。”
……
与此同时,
北平庆寿寺,气氛却已经凝固成冰。
朱棣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危机,在禅院中坐立不安,急冲冲踱了几圈,忍不住问:
“军师,如何是好?父皇要是迁都,九边塞王就形同虚设了!下一步必定是削藩啊!”
姚广孝也感到非常突然,这两天汇总各地暗桩情报,他隐隐猜到肯定是某个塞王提出的,于是说:“殿下,此事不见得是皇上主动迁都啊……依贫僧看,或者是秦王、晋王所为……”
哦?
当真?
朱棣也考虑过这点,又问:“军师,有区别吗?”
姚广孝略加思索说:“若是皇上所为,应该不会派付友德去勘察……反而是要派刘三吾、方孝孺……正因为是塞王献策,皇上才让付友德去,用意恐怕是投石问路啊……”
投石问路?
朱棣一下凛然起来——
难道说,
父皇是试探淮西人?
“试探淮西?”
朱棣脱口而出。
姚广孝点点头,又低声说:“还是试探殿下……”
啊?
唰的一下,
朱棣脸色煞白,第一次感觉到了老朱的厉害。
“军师,那,那如何是好?”
姚广孝淡淡抿了口茶:“殿下啊,迁都洛阳,则塞王失势,淮西人趁机报复啊……此事洞若观火,没有丝毫疑问……”
这?
朱棣想了想——
也的确如此!
淮西人肯定是要报仇的,付友德带着人去勘察之后,必定力推迁都。
到时候朝廷辖制九边,诏令朝发夕至,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了。
想到这里,
朱棣忍不住抱怨:“军师,本王已经上了密奏裁军了,父皇为何还要猜疑啊?若是迁都成了,本王岂不是?唉……”
想到将来,
朱棣顿感浑身不安。
他自然也深知,老朱这个人为了传位顺利,杀几个藩王也不会手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