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孟皓清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小黑点,归尘道长依旧伫立在巷子里,目光直直地望向孟皓清离去的方向,久久未曾挪动。
一阵夜风吹过,撩动着他那身破旧的道袍,也撩动着他满心的复杂情绪。
归尘道长缓缓闭上双眼,长叹一口气,那叹息声里,饱含着岁月的沧桑与无尽的感慨。
他微微颤抖着嘴唇,低声喃喃自语道:“锦初啊,你终究还是没有看错人……”话语间,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些与外孙女相处的点点滴滴,是那么清晰,就像在昨日。
“丫头啊,你可千万别怪外祖父无情。”
归尘道长的声音愈发哽咽,眼眶也渐渐泛红,“如今这样想要救你,唯有这一条路可走。”
说着,他抬手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即将滑落的泪水。
“倘若日后他孟益合有任何问题,老夫就算拼上这条老命,也定会保全他。”
归尘道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像是在对自己许下一个庄重的承诺,“这多年来,老夫眼睁睁看着你们母女受苦,却无能为力,这份亏欠,实在是太重太重了。”
归尘道长满眼泪花,那浑浊的双眼在黯淡的月光下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此刻,他心中的落寞与痛苦如汹涌的暗流,在心底翻涌不息。
他缓缓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每一步都承载着数十年的愧疚与思念,落寞地朝着巷子更深处走去,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走着走着,往昔那一幕幕惨状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
那是一个兵荒马乱的日子,天空灰暗得如同一块沉重的铅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伙凶神恶煞的歹人闯入了他的家中,如饿狼般四处搜寻。
他的女儿,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子,被歹人无情地掳走,她凄厉的呼喊声至今仍回荡在归尘道长的耳边,成为他心中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女儿的两个孩子,也在那场灾难中被迫分开,一个不知去向,生死未卜;另一个,便是如今的陈锦初。
归尘道长想要阻拦,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可那些歹人手段狠辣,他根本不是对手。
一阵剧痛袭来,他的经脉被歹人打得粉碎,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重重地摔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被残害、被掳走,却无能为力。
从那以后,他的世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为了保全性命,更为了有朝一日能寻回家人,他无奈之下选择遁入道家。
在道观的日子里,他青灯古佛相伴,一心修炼,试图忘却那些痛苦的回忆。
然而,夜深人静时,对女儿和外孙们的思念让他彻夜难眠。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踏遍千山万水,四处打听家人的消息,却始终一无所获。
直到去年,孟皓清名声大噪,归尘道长下山想看看这位年轻人,偶然间看到他身边的陈锦初,这段记忆才被唤醒,她和自己的女儿实在太像了。
上次见到自己的外孙还是她被抢走的那一刻,当他看到不到三岁的女娃娃如今亭亭玉立,也看到了孟皓清对锦初的一片深情他才放心。
可命运弄人,如今想要救陈锦初,却不得不让孟皓清去涉险。
归尘道长的身影渐渐融入黑暗之中,消失在了巷子里,只留下这片寂静的夜色,默默见证着他心中的伤痛与无奈 。
孟府。
丑时。
孟皓清与归尘道长交谈完毕后,便沿着蜿蜒曲折的街道,朝着孟府的方向赶去。
孟府的大门巍峨耸立在眼前,厚重的朱漆大门紧闭,透出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
门口,魏莽早已等候多时,他焦急地在原地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望向远处,眼睛里满是期待与不安。
瞧见孟皓清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浮现,魏莽顿时眼睛一亮,脸上的焦急瞬间化作欣喜,连忙快步迎上前去,口中嚷嚷道:“哎呦喂,我的公子啊,您可算回来了!
府里上上下下都乱成一锅粥了,四处找您,却怎么也寻不见人影。老
爷急得不行,还特意差人前往探清府找您,结果也是一无所获。您瞅瞅,这都丑时了,月亮都快偏西了,老爷为了等您,到现在还坐在书房里,一口茶都没喝安稳呢!”
魏莽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用力地抹了抹额头上因焦急冒出的细密汗珠,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微微有些发颤。
孟皓清听到这番话,脚步猛地顿住,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与疑惑,微微皱起眉头,不禁脱口问道:“等我?父亲等我究竟所为何事?”
在他的记忆深处,往昔在孟司温还未搬离东都的那段日子里,自己因公务繁忙,夜不归宿乃是家常便饭。
有时候处理事务忙到深夜,实在太过疲惫,便直接在探清府歇下了。
那时,父亲从未特意派人四处找寻自己,今日这般大费周章,着实让他感到意外。
魏莽见公子发问,连忙毕恭毕敬地回答道:“老爷说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与您商讨,此刻正在书房里候着呢。”
孟皓清点了点头,朝着书房走去。
来到书房门口,孟皓清抬手,轻轻推开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
“吱呀”一声,门缓缓打开。
屋内,烛光微弱如豆,昏黄的火苗将整个书房映照得影影绰绰。
孟司温坐在椅子上,手肘稳稳地抵在旁边的茶桌之上,一只手支着头,似乎是睡着了,他的面容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疲惫与沧桑。
孟皓清推门的声响虽然轻微,却还是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孟司温缓缓睁开双眼,眼中的倦意还未完全消散。
他看到孟皓清后,微微点了点头,动作虽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示意他将门关上。
孟皓清依言照做,随后轻手轻脚地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孟司温坐直了身子,抬手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脖颈,清了清嗓子,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孟皓清,开口说道:“手段倒是强硬得很呐,这次处理蛮夷士兵的事情,一个都没留下,当真是雷霆手段啊!
刚听闻此事,短短三天之内,你就查得水落石出,还把他们全都给解决了。这手段,可把我和陛下都惊到了。说吧,俘虏如今是否安全?”
孟司温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这安静的书房里,每一个字都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