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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府。

三七立在廊下,看着孤坐在院中,神色呆滞的老妪。

老人头发花白,沟壑纵横的脸上满布着岁月痕迹,记忆中那双始终清明慈爱的眸子似蒙上了一层翳,显得浑浊不清。

三七轻手轻脚走到老人身边,唯恐声音太大,吓着了对方;小王也蹑手蹑脚的,神色既激动又哀伤。

三七在老人近前慢慢蹲下,仰头望着对方:“婆婆……”

孟婆婆没什么反应,只嘴里一直嘀咕着什么。

三七听到了,孟婆婆一直念着的是:喝汤……喝汤……

她自小最爱的,就是孟婆婆熬的一手好汤了。

三七鼻头有些发酸,将头枕在了孟婆婆的膝上,“婆婆,我想喝你熬的汤了。”

老人的手忽然落在她的头上,拍了一下,又拍了两下。

三七想起儿时,孟婆婆也喜欢这样拍她的头。

拍一下,烦恼散。

拍两下,自在来。

拍三下,喜笑常开。

三七抬起头,握住老人的手。

鬼力化为涓涓细流涌入老人身体里,三七感受到的是老人体内四分五裂的灵光,她像是被撕成了千万块碎片,又被重新粘合到了一起。

东一块西一块,缺一块,少一块。

三七的力量逐渐润泽进老人的体内,孟婆婆缓缓闭上眼,竟是睡了过去。

小王这才敢出声,声音压的极低:“三三,孟阿婆情况如何?”

“不太好,灵光残破,乱七八糟的挤在身体里,”三七皱着眉,如果将灵光比喻成拼图的话,孟婆婆体内的灵光就是毫无章法的胡乱拼装组合在一起,还少了好几块拼图。

既混乱又不完整。

小王叹了口气,倒也不意外,感慨了句:“活着就是万幸了,只是咱家这脑子不好大军又多了一员大将。”

目前已知脑子不好:吊吊、胖鱼崽。

三七睨它一眼,心道:你是不是把自己算漏了?

三七抱起孟婆婆回了自己屋,她脚下的影子飘摇而起,似粘稠的黑液,一点点裹住孟婆婆,明明是阴森诡谲的暗色,老人沉入那片黑暗中后,神情却舒展开来。

像是叶落归根,漂泊的孤舟寻到了港湾。

三七退出屋子,站在廊下思索着什么。

小王好奇问道:“三三,你在想什么?”

“我是觉得孟婆婆的情况与胖鱼崽和吊吊的情况既相似,又不同。”

“哪里不同?不都是灵光残破,脑子不好使了吗?”

三七摇了摇头,她也说不上来,只是总觉得有些违和的地方。

正这时,傀一急忙过来:“主子,少将军被抬回来了。”

抬?

三七即刻瞬移而去。

将军府那边,燕少将军躺在担架上,面色泛白,瞧着异常虚弱。

南浔和周副将跟在旁边,一个劲的抽冷气。

“少将军你挺住啊,不能睡,千万不能闭眼……”

三七过来瞧见这一幕,提起的心,立刻放了下去,刚要开口,就对上南浔哭成狗的脸:“郡主!你快救救少将军,他要没气儿了……”

三七:当然没气儿了,没见他憋着的嘛。

三七状似凝重的嗯了声,示意先将燕度抬进内书房去,然后她让众人退到外间,让小王守着门。

走到燕度身边,三七道:“太钺,你也守着窗。”

太钺的身影出现,不满道:“你俩又想背着我嘴巴打架,还是互撕衣服?”

三七瞪他一眼,太钺撇了撇嘴,穿窗而出。

等再无旁人后,三七一巴掌拍燕度后腰上:“还装?”

燕度睁开眼,无奈看她:“是真挨了一百板子,哪里装了。”

“你如今的身子骨,再挨个三百板子都破不了一丝油皮。”三七哼道:“更别说你身上还有血衣甲和那枚龟灵戒,演的太假啦。”

“假是假了点,总归能让皇伯父消气,也能让某些人心安。”燕度翻身坐起,指了指墙外,又指了指耳朵。

三七低笑:“真是被镇压在茅厕都不安分。”

隔墙有耳与不安分的,显然是府上那把小弯刀。

云鹤道长出现的时机太巧妙了,一露面就要阻止他俩的婚事,无法不让人起疑。

“陛下收回成命了?”

“婚事暂缓。”燕度嘴上这般说着,却从怀里掏出一卷圣旨来。

三七结果,展开一看,那圣旨上写的竟不是赐婚之类云云,而是一卷聘婚书。

用圣旨当聘婚书……

燕度朝她靠近,在她耳边低声道:“对外婚事暂缓,对内,求求小十怜我心意,许我白头之约,可好?”

三七将他推开,面无表情的将婚书卷起揣好,绷着严肃神情哼道:“先将你的算计从实招来再说,敢隐瞒一个字,打你没商量。”

燕度忍着笑,轻咳了一声,也严肃了神情。

此番他与怀帝坦白了一切,原本燕度是不愿暂缓婚事的,但要不说怀帝是一国之君,人族帝王呢,权术谋略也半点不逊。

既然幕后恶鬼想毁了这桩婚事,不如顺水推舟。

“皇伯父觉得,对方此举有三点用意,其一、毁婚;其二、另皇室对你心存忌惮;其三、声东击西。”

三七听到第三点时,眸光微动。

“陛下果然慧眼如炬。”

仅凭一个云鹤道长要阻止婚事,显然不可能。

不说燕度骨子里那桀骜的本性,抗旨不遵都成家常便饭了,就说三七,她会听皇命是因为敬佩怀帝这位明君,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对方是燕度极看重的长辈。

可真要抗旨的话,还不是随随便便就抗了?

燕度忽然问起:“孟婆婆情况如何?”

“灵光混乱残破,她现在神志不清,连我都认不出。”三七摇头。

“虽认不出你,但她的能力还在。”燕度看向她:“桃花村那个礼物喝了她的汤后忘记一切,宛如新生儿。考院众考生,喝了沾染孟婆汤的井水后,依旧记得自己是谁,单单忘记了多年所学。”

“三七,若你我喝了她的汤,会如何?”

“孟婆婆熬的汤,我是自小喝到大的……”三七与他对视:“我潜意识就觉得孟婆汤对我无用,那是我儿时的味道,所以我会放心大胆,毫无戒备的喝下孟婆婆递来的汤。”

燕度眸色幽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要毁一桩婚,最直切要害的法子,自然是让深情者忘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