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临安城。
暮春的临安城笼着层淡金色的雾霭,柳禹琛的青布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有规律的“咕噜”声响。
车辕上小六握紧缰绳,刻意放慢速度。
他面色难掩激动:临安城,我小六又回来了。
尽管一路行来,柳禹琛刻意保持低调,但那马车上独属于范府的标志,以及赶车的车夫小六还是被有心人识破。
小六送柳禹琛进京赶考,逃不过某些人的眼线。
这个回来的时间节点很微妙。
车内极有可能是这届科举的状元郎柳禹琛!
城门处的人群突然变得稀疏,几个眼尖的小厮匆匆离去,急于回府报信,以求在即将到来的风云变幻中,占得先机。
柳禹琛的马车尚未停稳,一位身着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便迎了上来,他面带微笑,举止间透露出一股文雅之气。
男子整了整月白绸衫的袖口,乌纱帽翅在晨光里微微颤动。
他踩着青砖上斑驳的树影迎上去:“在下临安学政方宴,敢问车内可是柳禹琛柳公子?”
方学政?柳禹琛心中一动。
这个名字姐姐曾多次在信中提起,方学政是做实事的官员。
姐姐创办的青云学堂能够打开局面,方学政居功至伟。
方学政心底无私,恪尽职守,柳禹琛心下佩服。
不待车夫小六回应,柳禹琛已掀开车帘。
他垂眸理了理玄色直裰的衣襟,月白中衣袖口露出半寸湘妃竹骨扇坠。
掀帘时车辕吱呀微响,他踏着黄铜脚踏落地,束发的墨玉簪子在阳光下流转冷光。
“正是在下。”
柳禹琛躬身时广袖扫过膝前青石,袖中暗藏的沉香气息漫出来。
方宴瞳孔微缩——传闻中寒门出身的状元郎,此刻通身气度竟不输世家子弟。
他忙回礼,官袍下摆扫过沾着露水的青苔。
“状元郎客气了,你非我管辖内生员。”
方宴停顿一下,眼角余光瞥见街角绸缎庄的掌柜正踮脚张望,语声不自觉抬高两分。
“方宴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柳公子可否赏脸到学政府一叙?”
柳禹琛微微思索一番:“本不该推辞,但在下尚有家事要处理。
还请学政见谅,待事毕,柳某一定赴约。”
方宴抚掌一笑:“是方某考虑不周!”
他余光瞥见远处有身着锦缎的管事匆匆策马而来,心知定是各府派来探听虚实的,当即又深施一礼:“方宴静候佳音。”
那些原本想要上前寒暄的观望者,将这一幕场景尽收眼底。
见此情形,纷纷打消念头,开始重新审视范府的份量。
柳禹琛与范府的当家主母柳清漪姐弟情深。
柳禹琛高中状元,尚未返回原籍,便先赶回临安,由此亲疏便可见一斑。
临安城要变天了,范府主人范聿恒获封男爵不久,小舅子又高中状元,范府成为新贵已成定局,还是要早做打算,早些示好才是。
城门口处的人群再次散去一批。
柳禹琛垂眸颔首,玄色衣摆掠过台阶上的青苔。
他听见身后绸缎庄的木门“吱呀”开合声;
亦听见茶铺里压低的议论:“范家主母前日刚请了云锦坊的绣娘……”
………
柳禹琛将暗中的风流涌动看在眼里,他面色波澜不惊,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晨光漫过他挺直的脊梁,将影子投在斑驳的城门砖上。
重新登上车,柳禹琛对着车外轻声吩咐:“小六,抄近道回范府。”
临安城一派花团锦簇,京城李轩正求见太子殿下,递出投名状。
二人水火不容的局面轻轻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