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彧都期间,他只收到其中几位“同罪”难友有南行游玩的计划,不知怎才过不到半月,他们就落入东曦山庄的手里。
也不知他没处理竹月深事务的这段时日,中原三国都发生了哪些事?
苏诫身体虚弱,说话周边的人听不见,远在高阶之上的池胤却听得一清二楚。
池胤不理会他,华服大袖往红珊瑚宝座扶手上一甩,就那么大马金刀恣肆地靠着了。
按照规矩,替天行道的行刑者从一司轮下来,第五奸人轮到五司的动手。
目睹过几人交代性命,苏诫算是看出来了。
东曦山庄的庄主睥睨一切,门徒势强傲世一样静如古钟,行如霹雳。
嫉恶如仇的态度完美复刻于庄主。
大奸大恶者到了他们手里,想要痛快是不可能的。
朝前蹬腿的那几个,哪个不是被抽烂皮,打碎了骨,捅成了筛子才得死?
待毙的几人当中,除却苏诫和两个胆硬的,均吓得屎尿齐出,臭味熏人。
以前也没听说东曦山庄举行过这样手段残忍的伐奸集会,第一次到此,竟长了见识。
亲眼目睹他们门中人物、宝地景观,亲身经历他们厉辣手段。
天时,地势,人杰……
百多年的宗门,恢宏气派,他创立不足十年的竹月深如何比得?
苏诫觉得,今日他是要死在这里了。
这些天一个迷团缠绕着他,使他心神煎熬:
池胤深居高门,擅君子六艺,但文强于武。
武还只是花拳绣腿。
几乎没有基础的他是怎么在短短几年时间里习得如今卓绝功夫的?
不,卓绝都不足形容他功力。
他现无声,去无影,恍若逗留凡尘的神祗,唯出神入化一词可言喻。
听着身旁一声声痛苦的嘶嗌,苏诫无力地闭上眼睛。
接着又是新一轮的替天行道。
清脆的玉碎声到了第九块。
平静的苏诫渐渐心抖,惶恐不安。
艳阳高悬,身边的惨叫彻底消停。
终于到他了吗?
“弑爱为阶;锋刀衡权;谄媚昏主;滥歼贤良;人神共愤,天地不容。”池胤执起书着“苏诫”二字的玉牌,缓缓站起。
“彧国奸恶之首,羽卫指挥使——苏诫,”提步走下玉石长阶,长长的袍摆逶迤,“诛——”
男声低沉狠厉,透射深浓的仇恨,同时却夹杂难察的一丝感慨,一丝哀伤。
“哐当——,叮……叮……叮……”
玉牌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前所未有的脆响,溅起的玉屑四散,沿光洁精美的高阶跳跃,敲击出美妙的音律。
池胤行至九轮金乌展翅的广场中心,苏诫面前。
抬眼看着粗壮的海柳,看束束金光穿透黑珊瑚的交错的枝丫,光影梦幻。
许久,他收回视线,微抬起眼眸睥睨着苏诫:
“我东曦山庄百年来头一回举行如此盛大的伐奸大会,还是托的苏指挥使的福,若非你我相识一场,曾有交情,我也不会顾念你体面,为你举行这样一场辞世盛典!”
“你为飞黄腾达不惜杀我阿姐,想来很喜欢地位财富了。”
“我东曦山庄别的可能没有,金玉珠宝装满你棺材不成问题。”
“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将你千刀万剐,但想想,不看僧面看佛面,苏伯父苏伯母辛辛苦苦养大一个孩子,虽然断绝关系了,全尸总要给他们留一个。”
“为了你一个,我特意凑了九个人来陪你,对你很上心了吧?”
负手苏诫跟前,池胤眼光扫过他两旁死状惨烈的尸首,道:
“该死的人在哪里杀都一样,之所以请他们来陪你,主要是照顾你的意愿,让你看看我东曦山庄三殿九司的料理人的手法,让你好有选择。”
“你离他们最近,必然最能看清他们应罪时模样,且说说看,哪司的手法最合你意,我好为你安排。”
他口吻淡淡的,真诚的语气说着最狠毒的话。
苏诫原就比池胤高三寸,挂在刑架上,脚腾空,刚好虚弱得垂下脖颈的角度就能不费力看清他。
“阿胤,你要杀我,我无力反抗,你一定要我死,我也不会怨你,但你能不能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我自行来找你,随你杀剐。”苏诫道。
说完一句话,累得眼皮打架。
池胤哂笑:“五天了,你还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吗?谁借你的时间,让你与本座西扯东拉!”
“本座宽宏大量,不计较你害我至不人不鬼境地,只要你还我阿姊当众受你一刀之仇,你不要不识好歹。”
说这些话时,他狼瞳直直剜着将死不活之人,沉重的愤怒里带着凄凉的味道。
锋利的压迫感慑得苏诫几乎不敢对视。
“我不曾害你。”苏诫道,“我一直在找你。你给我点时间处理些事,之后我可以给你一个完整的解释……呃……”
“啰嗦。”苏诫才将说完一句,池胤猛一把扼住其修长脖颈,“本座最讨厌和你这种面面是戏的渣滓打交道。”
“剑来——”沉声一唤,长臂凝息一展,华袍无风荡起。
“咻——”尖锐破风声由远及近。
抬眼不及,唤起风雨的男子美艳玉手里赫然已握住一柄四尺宽剑。
剑身乌红,上布繁复神秘刻纹;
剑锋雪亮,反射的光芒异常灼目。
赤泽与银锋相映,仿若见血尽饮的一只恶鬼,不留一丝活气。
剑执样貌俊美近妖异的男子手里,气势再添几分诡魅。
尤其是他瞥着手里宝剑,微微勾着似有若无一丝笑,那剑身的血红光泽晃至他额间的红印时,尤具一股神明堕魔的阴邪的味道。
“血鸠剑!”苏诫看着神兵,心里唏嘘,“那夜从天而降差点要了他小命的剑原来长这样!”
“以上死法入不了猖贼你的眼是么,那就让本座亲手来伺候伺候你。”
宽剑倏然旋挽,“唰”地搭到苏诫肩膀。
“你这副皮囊是如何一点点长成,骗得我阿姊从小就喜欢,就偏爱,长大以后痴恋到愿千里奔赴,为你舍命,被你残害至死捡回一条命还重新喜欢你,今日我便要如何一寸寸将它削去,偿还给我阿姊。”
锋刃在虚弱的男人颈边、胸前游走,往他腰间轻飘飘一挑。
青衫散开。
又剥一件。
线条优美的胸腹肌肉露出一片。
“说,当时你刀下在我阿姊身上何处了。”剑尖轻抬起男人如雕如琢下巴,池胤厉色。
乌黑杂乱的青茬倒映神兵镜面,多日的囚徒境遇让俊帅挺拔的苏诫前所未有的邋遢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