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着脸,凶巴巴的玩不起,苏诫感觉好无趣。
知她格外看重宿屿的衣服,苏诫偏不轻易给她,而是借机问:
“这衣服看起来这样旧,尤其是里面这件,都快洗烂了!你舍不得给我,难道这不是你的衣服?”
云渡闻言,心里头忽然一紧。
苏诫见缝插针:“真不是你的?”
“那是谁的?”
“你真的跟某个男人在一起了?”
“这是他的衣服?”
音色逐渐沙哑,“所以上次在京都街上,你闪烁其词说什么‘纵你有千般,怎敌后来人抚你伤’,是想暗示我,说你心里有别人了?”
失意地又问:“他是谁?”
“叫什么名字?”
“大你还是小你?”
“对你好吗?”
“长的什么模样,好看吗,与你可还相配?”
他的问题如闸门关不上,哗哗啦啦充斥进云渡耳里,多得云渡都记不住他问了些什么。
她木然地站在一方插屏的一头,苏诫躲在另一头,掌着屏框,探出颗脑袋等待她答案。
她哪里有答案给他!
一来,他问的有些问题,她根本不知道,答不上;
二来,凭什么他问,她就一定要告诉?
再而,经过这几日的谈话,相处,了解,她对苏诫的亲情感愈渐回温了。
特别是他像个废物一样“需要”人小心呵护的时候,她心中不禁油然生起为他遮风挡雨的感觉,不思虑为什么。
好像她终于是个大人了。
终于,她有能力可以照顾宠爱了自己十几年的苏诫哥哥了。
可以在那个几乎无所不能的,如兄如父的男子面前担的动责任了。
她不觉得自己对他有什么不清白的思想,只是他们已经说明了误会,解松了心结,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了。
出于亲情友情的考量,她舍不得伤害他已然千疮百孔的心灵,哪怕仅多一分。
嗯……依照他最近的言谈举止来看,他并不胆惧伤、死。
能让这个敢与雄峰比肩而擎天,有勇有谋且思想疯狂的男人含泪欲碎的,似乎只有一个她。
这个不说绝好,但绝对痴情的男人,她不忍心去伤害。
最终,云渡道:“当然没有了。我哪里有什么男人!你看我很闲是嘛,真是!”
苏诫道:“看着也不忙呐。”在奓毛的老虎眼皮子底下上蹿下跳。
云渡一噎,目射冷光:“苏承谏——”
“唉。”应得自然,乖巧。
“……”云渡嘴角抽抽,胸口梗了梗。
容他再蹦这一下?
容不下。
云渡于是将他大名在齿间嚼了嚼,吐出:“苏诫!”
低低的女声带着杀意,苏诫立马把讪色藏回,默不作声,乖若一条家犬。
云渡施施然,“这些年我活着的至要目的就是杀……你,诛无德暴君。”
“当然,我现在及以后都不会杀你了。至于夏临顼……”
提到酒色果腹的暴君,云渡心中迅即一黯,目色跟着变得狠戾。
目色一闪,斜乜向蠢蠢欲动的“乖犬”,口气十分不悦地埋怨,“怎么哪里都有你作怪!!!”
苏诫漂亮的凤眸懵懂地眨巴眨巴,“我?”
“你!”云渡声音冷洌,不高不兴地道,“我明明有机会除了他的,你多管闲事什么?!几两骨头几斤血,就想谋天下!真是把你能耐坏了!”
苏诫讷讷:“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云渡白眼一翻,无奈地叹息,“我两姓至亲,十余府,上千人,皆无辜丧命暴君令下,冤无处鸣已是至恨,仇,你还不让我报!”
“一句大道重整,一句万民有安,便将我所有心血散尽风里,你真的……委实叫我难做!”
“你……真是我三生罪孽结下的……”及时打住,转在心里说出“克星”。
“惊天地泣鬼神的情缘?”苏诫俊目含笑,接她言而又止的话问。
其实,从她愤愤不平的表情,以及罪孽二字,他很清楚她想说的是什么。
只他故意装作不知罢了。
毕竟有些事,有些话,甚至有些可察见的脸色,只需在心里明白,挑破了就没意思了。
还可能使当前的关系变僵,乃至破坏。
苏诫与她闹起来看似没心没肺的疯癫,实际他随时留意着合宜的度。
——不惹她厌恨,也不让她安安静静,内心对他不荡一丝波澜。
若想使感情升温、升华,具有活人味的吵吵闹闹最能催发。
平平淡淡只适用于情定之后。
实际上,情定之后也不可太平淡,“打闹”还是要有的,只是……战场有所转移。
倘若不是因为他那张脸,他接上的这句话怎么听都是犯贱,讨打。
偏就是这样一张温柔多情的脸,表现不出此话该要配合的那种贱兮兮的神态,也就点不起云渡的愠火。
她只是睃了他两眼,便没话了。
感觉不妥,她半晌后出言矫正:“朋友。”好像不说明,她就默认了他的调戏。
她才不要。
被昔日情人调戏,委实膈应。
想想就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猪鼻孔插葱。不是自己的风格就不要硬装,你不难受,好歹考虑考虑我的眼睛吧。”讥诮地瞟了瞟装得好一副可人模样的男人,云渡拂袖转身。
苏诫收起假色,舒了口气,对离开的娉婷姿影道:“所以,这衣服……是我的了吗?”
步子一顿,云渡的心遽然停止跳动。
衣服!
公子的衣服!
她尤想重重拍自己脑门一下。
怎么还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记了。
踅身说话之人,启唇刚想说“你想得美,赶紧把衣服脱下来还我”,迎面不偏不倚却看见身披靛蓝大氅的男子从屏风后缓缓移步出来。
他佝着颈项,边踏踏脚,抖顺衣袍,边抻扯着氅衣的下襟、宽袖,嬉闹凌乱了的垂于肩前的长发用手一撩,往后潇洒一甩,如丝缎般乌黑顺滑的一瀑青丝蹭风披至肩背。
行止优雅,体态风逸。
而后,他正了正前襟,端了端姿态,回复一本正经形容。
在外人面前惯持的看起来很俊帅且悠雅的美公子模样,也是多年前她熟悉的儒门公子模样。
似乎,他只要不穿指挥使的官服,完全就看不出他是抽刀无情的冷面罗刹,只是一位有型有容,风度翩翩的闲逸公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