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程文山的肌肉绷紧了。但也只是一瞬间,下一次呼吸,他的身体便随着呼出的浊气放松了下来。
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程文山早就能做到自由控制自己的身体。
而自从上次见识过那个神秘人扛着子弹和警方作对的时候,程文山面对这种超越常识的事情也有了心理准备。
更何况眼前这个年轻人他还十分熟悉。
尽管没有亲自见过,但是李牧的资料,他看过无数次了。
也臆想过很多次,李牧就是那个神秘人。
那晚的灯光很亮,调来的探照灯把断电的天上人间照得通明。
现在回想起来,那晚的光却变得炫目,光晕,刺眼的亮,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
此时,当时的神秘人身影慢慢与眼前李牧的身形重合。
眼前能在自己办公室悠闲喝茶的年轻人看着更健壮一些。
不是他?
程文山眯起眼,这次没有眩光,看到一清二楚。
但是为什么自己还是觉得眼前的人这么不真实?
是因为他这副年轻的模样,还有这副打扮,出现在自己办公室?
还有这种姿态,凌驾于自己市局局长之上的姿态。
脑海里再次闪过当晚的情形,那个神秘人平静地看着面前的警察,程文山分明感觉到了他昂起头,鼻孔看人。
就是他!
程文山心中立马有了决断,这种姿态不是普通人能表现出来的。
一个杀手,一个企业家,甚至是一个政府高官都不行。
“李牧,说说吧,你想要什么?”程文山恢复镇定,把茶杯放下。
“哦?”李牧也放下茶杯。
看来这个程文山确实是干大事的人。
李牧从他的因果线看到,曾经的程文山也只不过是大山里走出的一个热血青年。
现在不过才五十多就已经走到了难以想象的高度。
起码是旁人难以置信,一个放牛郎会抵达的高度。
但是很可惜,踩着普通人,甚至是苦命人走上来,不止是厌恶,还有看不上。
“看来你已经调查过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了。”李牧猜测,这个程文山多半不清楚自己其他经历。
再怎么高位,也不过是以后市局局长,自己那些事情估计能算得上国家机密了。
李牧也没怎么注意,不知道国家的人有没有跟着回天林。
要是也跟来了,那弄掉程文山说不定会容易很多。
真要不顾其他悄无声息把程文山弄死,也是轻而易举。
但是现在国家还不是完全站在自己这边,或者说粥里还有老鼠屎,不挑出来喝这碗粥就很膈应人。
还有修为如今也不是无敌,真要以力压众,自己虽然可能没事,但是身边人的压力不小。
李牧想尽可能把所有事情都办好,让身边的人不会扯进刚多的麻烦里。
程文山没有正面回应,反问道:“年轻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牧听罢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五分钟只要你不放我父母就取你性命的人。”
他语气如此轻描淡写,而且说话听起来更像是哪个电视剧、电影的台词。
让程文山有些恍惚和抽离感。
但是他心里清楚,李牧这绝对不是开玩笑的。敢挑衅警察,并且有对抗警察火力的人,而且还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市局局长的办公室。
程文山看向李牧,好几次想开口。
只是面前这个年轻人根本不理会他,或者说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那些要说出口狠话、威胁、交易,程文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无力感涌上心头,潮水从办公室门缝流进来,开始上涨。
手上的红星表秒针每转一圈,程文山就感觉潮水涨一分。
从皮鞋鞋底,到脚踝。冰冷的水涌进皮鞋里,通透的凉意好像要把脚冻住。
到膝盖,淹没胸口,一直到脖子为止。
程文山感觉呼吸困难了。
无计可施,所有手段都施展不出来。
阴谋诡计,人情世故,机关算尽……
恍惚间,这种感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某个山区因为开发,导致当地的林业、畜牧业、环境被大肆破坏。
大型机械开进村中的时候,目不识丁的女人穿着洗得褪色的衣服,抱着孩子在开发商面前跪下。
他程文山在车里看着。
天林市新桥建设,工期将近,施工队暴雨夜赶工,三十天,坠桥八人。
程文山压下一切,至于为什么死者家属没有把事情闹大。
危险施工全是来自农村的,远在他乡的亲人命丧异乡,家人却连真相都不知道。
赔偿给了,还不闭嘴那这辈子最好也别开口说话。
程文山站在河岸的施工仓库,眺望着亮灯的未完工大桥,只看到光辉的政绩在等着他。
女人、家属、桥上掉落的工人。
程文山此时此刻的感觉,正如彼时彼刻。
五分钟,程文山僵住了四分钟。
他思考对策,他思考面前这个人的目的。
但是越想他便越是觉得无力,能从当年那个小山村走到这一步。
他无比通透,明白李牧绝对不会只有现在看到的十几二十岁那么简单。
一个愤青,一个有神秘能力的普通人?
李牧仅能找到自己的犯罪记录,那就是不止蛮力。
用犯罪记录逼着程文山自己把宋景胜送进监狱,以此保住牧野物流。不说嫉恶如仇,起码是相信司法公正的人。
否则就是他自己动手了。
同时还心思缜密,隐忍;放任程文山他继续在这个位置,而不是上报更高的部门。
他希望我能给牧野物流谋取更多的东西,如今也确实是如此。
这几分钟程文山感觉自己脑子转得比以往快千百倍。
还剩下一分钟的时候,程文山深吸一口气,从鼻腔呼出之后,立马拿起电话,给拘留李长征夫妇的派出所打去电话。
“放人。”
做完这些,程文山再看向李牧。
他神色没有太多变化,只是从容站起来,然后朝门外走去。
“下次别做傻事了。”李牧稚嫩的嗓音带着沧桑的语气。
这期间程文山一句话没有说。
等到李牧离去,把门关上的时候,程文山才猛地站起来,朝门口快步走去。
打开门一看,左右都没有一个人影。
程文山掏出电话,给在局里的支队长打去电话:“马上调查局里的监控,还有问问在局里的有没有空看到什么可疑人员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