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和药,陆慎本想下床走走,却被顾谨勒令在床上休息,哪都不许去。
别说下床,他嫌热想掀被子都没能成功,一有什么动作那人直勾勾的眼神就落在自己身上了。
“顾大警官,你这是霸权主义。”
这话陆慎在起床后已经控诉了不下五遍,但埋怨归埋怨,他还是乖乖听话呆在床上的。
“嗯,我就是霸权了。”顾谨第六次理直气壮地承认下来,脸上没有多少笑意,“现在你身上到处都是伤,乱跑只会加重伤势。”
“我不乱跑,只是想出去晒晒太阳。”陆慎叹息一声。
他其实能理解顾谨的态度为什么会这么强硬,在他面前受伤不说,还差点又一次丢了性命,多少会有点应激障碍。
但是,他就这么待在病床上真的好无聊啊,手机玩不了,觉也睡不着,看书顾谨也不准,他只能傻呆呆地看着某霸权主义老大在他旁边编东西。
“等下午暖和些,我再陪你出去。”顾谨看了一眼窗外说道。
“难道我就这么一直看着你?”他裹紧了斗篷,表情有些幽怨,“你都编一上午了,到底在编什么啊?”
顾谨拿起剪刀剪掉多余的绳子,对陆慎笑笑道:“等编好了再告诉你,现在先卖个关子。”
“你爱说不说吧。”
陆慎裹着斗篷背对着顾谨躺了下来,一副小朋友赌气的模样。
望着戴起兜帽的黑色后脑勺,顾谨只觉得又好笑又有些可爱,放下手中的东西绕到他床边半蹲下来,伸出手戳了戳瘦削不少的脸颊。
“生气了?”他笑着打趣道。
陆慎眼皮都没抬一下,裹着斗篷转了个身,再次留给顾谨一个冰冷的后脑勺。
顾谨无奈笑了笑,又绕了个圈在他面前蹲下,趴在床边直勾勾地看着他:“真生气了?”
陆慎就这么蜷缩着躺在床上,外面的阳光打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看着与自己同样受了很多伤的顾谨,半晌才叹了口气。
“被我关在这不开心了?”
顾谨歪头看了一眼窗外,几只小麻雀落在窗台,大好春色被关在室内,心里确实会有点不爽。
陆慎抱着被子坐起身,眼眸隐匿在兜帽下看不清具体的情绪,面对着顾谨低声说道:“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你。”
顾谨不解:“嗯?这话怎么说。”
他低着脑袋,看着缠了好几圈纱布的手掌,低声自责起来:“要不是我实在没用,你也不会为了救我受那么多的伤,现在还要费心照顾我。”
他一向是不愿麻烦别人的,也尽量避免因为自己的失误而给他人造成困扰。他私心并不想麻烦顾谨,可是自己的表现实在太不争气,让顾谨一次又一次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三次的救命之恩,加上日常对他的照顾,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还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继续跟顾谨做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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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哑的话音落下,病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顾谨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看着仍旧坐在床上自责的可怜小猫,轻叹一声后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陆慎,抬头看着我。”
久违的,他叫了他的全名,语气没有了往常的揶揄和调侃。
陆慎依言抬起头,紧抿着唇,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我问你,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是啊,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关系很好的队友?还是亲密无间的情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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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亲人的相继离世让陆慎对家庭、对亲密关系并不抱有很多美好的期望,而恋爱的本质不过是在茫茫人海中筛选出一位合心的伴侣,在以此基础上建立起亲密关系,并与对方一起度过余生。
至于这个伴侣是男生还是女生,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他自己其实也不怎么在意。
这么多年来他没谈过恋爱,也并不想谈恋爱,背后隐藏的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敢与别人建立亲密关系。他很害怕这种关系在不久后也会离他远去,再一次扔下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他承认顾谨确实很会照顾人,准确来说是很会照顾他,相识不久却能给他父母家人都不曾给予过的无微不至的关怀。
这种情况下,再怎么冷的心都会被捂化,更何况陆慎的冷漠只是他保护自己、安身立命的一层壳。
那日他敢这么说,确实是存了点私心,内心也确实产生过想要跟顾谨一起走下去的想法。
但说到底,这些不过是他内心中带着卑劣的一厢情愿。
可是顾谨呢?他愿意吗?他答应吗?他堂堂一个年轻优秀的刑侦支队长,要找什么条件的没有,他真的会看上自己这么一个象牙塔都没出的学生?
更何况,他这个职业真的允许他喜欢自己吗?
而现在,顾谨将这个问题直接摆在了台面上,教堂定时响起的钟声像是一首哀歌,审判着他现在与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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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慎不知该怎么回答,本想低下头暂时逃避这个问题,不曾想自己的下巴已经被一只带着薄茧的手钳制住,逼迫他直视着对方。
“不敢说?还是不知道怎么说?”
顾谨像一只紧盯猎物的豹子,本就锐利的眼神在此时更多了几分穿透力,一眼就能看透陆慎内心的想法。
“那好,你给我认真听好了。”
顾谨突然俯身凑近他的耳边,唇瓣紧贴着他的耳垂,一字一句认真告诉他:“我,顾谨,跟陆慎,是永远都拆不散的恋人关系。”
“记住了吗?我的男朋友?”
“如果你还是记不住,那我会像每天对你说早安和晚安一样,每天都在你耳边强调一遍我们之间的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高度紧张带给陆慎一种错觉,好像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耳垂。
“怎么?吓傻了?还是你更想我看着你的眼睛再说一遍?”
顾谨稍稍起身,进而又凑近直视他的眼睛,唇角抑制不住上扬:“我不仅想当你男朋友,更想当你的家人,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名正言顺、让我安心照顾你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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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阳光正好,气温适宜,是个春意盎然的好日子。
陆慎永远都记得那一天,自己身上缠着绷带、裹着那人给自己新买的披风,房间熏着淡淡的檀香,眼前人与自己一样带着淡淡的草药气息。
他看着顾谨那双坚定、冷静的眼眸,那里面有两个小小的自己。他看见自己点了点头,郑重地说:“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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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慎还是乖乖在病床上休息,直到下午两三点,太阳最好也是最暖和的时候,顾谨才搀扶着他走到祭坛广场,两人坐在平台上一起晒太阳。
白天的水晶依旧耀眼夺目,但夜晚时刻散发出的橙色光芒才最令希罗城的人们安心。陆慎抚摸着刻在平台上的神秘符号,思绪不由得再次飘远。
“又在想什么?”
顾谨见他又盯着虚空的某一点发呆,借着帮他拢外套的动作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思考那些兽首原本的位置。”
陆慎将自己整个缩在黑色的斗篷内,靠在顾谨的肩膀上吸收太阳热能,回神后眼睛便看向前方街道上过往的行人。
八个兽首,四万多种顺序,要是用最笨的穷举法,别说任务时间还剩下三四天,再给他们三四个星期估计都排不出来正确答案。
陆慎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去研究过带回来的兽首,都是熊的模样,但是并没有看见什么不一样的符号,估计要等八个都找回来,一起放在祭坛上才会显现。”
“大祭司那边也说,会帮我们多找些资料,让我们先好好休息。”
“嗯。”陆慎应了一声,将自己往斗篷里裹了裹。
“晒困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别躺石板上。”
顾谨说着,调整了一下姿势更方便他依靠。
看着他跟猫儿一样蹭了蹭自己的肩膀,顾谨也是有那么一刻体会到什么叫恋人之间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