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出租车，不顾司机的目光，清雨捂住嘴，啜泣起来。
她自言自语：“孙红红，我认识你。”
清雨反复问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刚刚拿到81个供应商的联系方式，不到一周，名单里的孙红红，就死在了丁敏画中的海滩上！”
清雨哭得脑袋发晕，她在心里对自己大喊：“郑清雨，不要想象了！大胆的想象，可能会害死你！”
但是，想起范钢血淋淋的指甲，清雨陷入了很深很深的恐惧：“不可以！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然后，清雨擦了擦眼泪，做了几个深呼吸。
她看了看手表，闭上眼睛：“郑清雨，这是唯一的机会，别慌，来得及。”
她仔细地回忆了几遍，长兴医院供应商名单的整个获取流程，她确定，这份名单只在她和小黄的手上。
不到8点半，清雨就抵达了公安局。
清雨想起，在小吃摊蹲守嫌疑人时，张志强对自己说：“你现在是悠闲地喝着汽水的大学生，你想想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
走到楼门口，清雨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要和平时一模一样才行。”
走进走廊，清雨向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清雨觉得，自己已经化身安徒生的小美人鱼。为了接近王子，她和女巫达成交易，用美妙的声音交换了人类的双腿。作为代价，每走一步，都痛的鲜血淋漓。
清雨一路走去，用余光确认着每一个摄像头的位置。很好，他们都符合清雨的记忆。
走进刑警队办公室，不出所料，里面正空无一人。除了不当班的同事，大家都在现场，实习生小黄会在9点才来上班。
而小黄，才是接下来的关键。
清雨走到自己的办公桌边，脱下大衣挂起来，用纸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
她拿起水杯，去饮水机旁边接了一杯水。一多半热水，一少半冷水，这是她的习惯，不能在今天改变。
从饮水机到办公桌的来回，清雨保持着习惯的步速。但是，她的余光正在确认着屋内的摄像头位置。
和记忆一样，自己和小黄的电脑屏幕，还有自己桌下的插线板，都在监控的盲区里。
但是，清雨坐在办公桌前的左侧侧影，却可以被监控清楚的拍到。
清雨先坐下，拉动转椅向前，双腿尽量伸进桌子下方。之后，她左腿保持不动，伸出右脚，不动声色地去探桌子下面插线板的开关，找到后，踩了一下，她听到了轻微的“卡塔”一声。
她没有马上去按动电脑开关，她要确认插线板的开关已经关闭。
她一推桌边，让转椅和桌子滑开一段距离，她低下头拉开最下面的抽屉。
很好！她清楚的看到，插线板的开关灯已经熄灭。
清雨在抽屉里面翻找了一会，迟疑了一下，关上抽屉。又拉开上面的抽屉，找到止疼药，塞进嘴里，喝了一口水。
清雨的余光，扫了一眼手表，还有20分钟才到9点。小黄没有早到的习惯，肯定来得及。
清雨去按电脑的开关，如清雨预料，屏幕没有亮起。清雨又尝试按了两下。
清雨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告诉自己：“别急，思考需要时间。一切都必须符合常理。”
过了一会，她拿起手机，拨通了小黄的电话，保持着平时的语气：“小黄，我要紧急查下上次长兴医院的供应商名单，我的电脑不知道为什么，开不了机，能用下你的吗？”
小黄说：“当然可以，清雨姐，密码你知道。按照你的要求，原始到最终的表格，都在一个工作簿里。”之后，小黄告知了清雨工作簿的路径。
清雨用笔记下来，拿着即时贴起身，在小黄的电脑前坐下。
开机后，清雨深吸了一口气。
清雨知道，自己已经身处悬崖边缘，迈出一步，就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是没办法，清雨要守护的，是比自己的生命还珍贵的东西，清雨真的输不起。
保险起见，她先按照小黄的路径找到了文件，又按照文件名和关键词“长兴”和“供应商”分别在电脑中搜索了一遍，果然只有一个文件。
打开文件，里面有四个工作表，四个表格中都有孙红红的名字，但是电话号码不同，公司名称是卫康医药。前三个表格中，她的电话号码都是座机号码，而后一个表格中的，是她正在使用的实名制手机号码。
验证了自己的猜想，清雨一阵晕眩，但是她告诉自己：“坚持住，不能哭，现在摄像头正在看着你的脸！”
清雨确认最后一个名单的备注，都是空的。这说明小黄针对最新的名单，还没有做过任何调查。
清雨不动声色地慢慢呼吸，她把所有表格中，公司名称“卫康医药”都更改为“安心医疗”，孙红红的名字都更改为“陈江”，这是她初中同学的名字。然后，前三个表格中，座机号码，后四位改为容易记忆的“0011”。最后一个表格中，手机号码需要更改。清雨想了想，为了和自己电脑中的表格保持一致，她必须也记下这个号码。她不能用笔记下来，白纸黑字，太不安全。思量片刻，她把孙红红目前的手机号码后四位，用自己爸爸和妈妈的手机号码后两位的组合替代。
处理完毕，她保存，关上表格，又重新打开，确认了一遍。之后她慢慢起身，把即时贴留在了小黄的座位上，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边。
清雨对自己说：“必须尽快把我电脑里的表格调成和小黄的表格一致的内容。”
清雨又伸手去按了按电脑开关，之后，她思考了一下，看向脚下的插线板。如恍然大悟一般，清雨推开转椅蹲下身，用手按动了开关。
清雨告诉自己：我可不能让旁边的摄像头看到，我有用脚踩动开关的习惯。
然后，清雨开机了。她迅速操作，把表格改动成和小黄的版本一模一样的内容。
同样，保存之后，她又打开表格，仔细确认了一遍。
全部完成，清雨用左手手掌支撑太阳穴，挡住自己即将流下来的眼泪。她不敢去擦，也尽量保持身体的稳定。只有这样，摄像头才不会看到，她正在剧烈波动的内心。
清雨清楚，自己还面临两个风险：第一，是一直整理名单的小黄，会不会记得孙红红的名字。第二，是名单曾经在会议室的投影上展示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见证者。
第二个问题，清雨不会太担心，因为参会的人大多数今天都已经抵达现场，如果他们记得孙红红的名字，肯定刚才就会说出来。而今天没到场的，只有徐良和汪永民，他们都出生于50年代。从清雨进公安局就知道，他们根本看不清投影仪。重要的文件，她都会提前打印出来给他们两位。而清雨很确定，名单并没有打印过。何况，名单在投影仪上显示的字体大小，连清雨并不近视的眼睛看着都费劲。
关于小黄，清雨在出租车上也想过了，以清雨对小黄的了解，她的观察力和记忆力都很一般。而且，整理名单时，经历了“滤重”、“筛选合同金额”、“确定公司是否存续”、“请供应商提供联系人身份证号码”、“请通讯公司确认联系人的实名制手机号码”5个步骤，其中只有第4步骤和第5步骤中，关注点可能会在联系人上。但是，第5个步骤是批量处理；而第4个步骤，还涉及近300个联系人，孙红红这么普通的名字，不是超人的记忆力，没有那么容易聚焦的。
清雨没办法，只能去赌。但是，她马上就可以和小黄确认。
清雨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干了，她把手掌从太阳穴上放下来。
正在此时，小黄走进办公室，她看到清雨吓了一跳：“清雨姐，你头发都湿透了！这样不行，这是冬天！”清雨说：“没事。”
小黄又好奇地问：“清雨姐，其他人呢？”她还不知道今天的命案。清雨淡
淡地说：“有命案。”之后她告诉自己：不要急，不能主动说。那样不符合我的习惯，要等小黄发问。
果然，小黄问：“为什么查名单？和范钢案有关吗？”清雨斟酌措辞：“还不知道。被害人叫孙红红，我刚才查了，没找到。”
小黄说：“这样啊，那为什么觉得有关系？”清雨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有相关物证。”但是她还想确认一下，她漫不经心地问：“你之前查了那么多资料，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小黄很肯定：“没见过。”顿了一下，她又说：“清雨姐都没印象，我这脑子你还是别指望了。”
清雨轻轻地放开了自己屏住的呼吸，闭上了眼睛。
清雨深知，孙红红的各项情况，通过调查，他们还是会得到。
她现在做的，只是要阻断一个可能性。一个孙红红的有效联系方式，是从公安局的会议室里被获知的可能性。
清雨仔细想，今天在现场自己的表现实在可疑。不过，也没有关系，赵凡已经帮自己解释了。是对关联案件前案未破，没能及时阻止后案的内疚。
逻辑梳理完毕之后，清雨开始，面对自己。
想到张老师，想到吴涛，清雨觉得，自己羞愧无比。清雨真的想逃，但是现在不行，关键时刻，清雨必须把主动权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
暂时放下了紧张情绪，清雨开始克制不住地发起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