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岁,大伙都去看热闹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发呆?”
林岁岁坐在田边,看着远处随着大风起伏的稻田在放空,直至有人撞了撞她的手臂。
她回过神来,转头就看见同村的大娘,她没听清楚大娘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对不起,没听出你说什么了。”
“我说全生产队的小姑娘都去看如意郎君了,你怎么不去瞧瞧?”大娘笑眯眯地说。
“如意……郎君?什么如意郎君?”林岁岁一脸懵逼。
“就是老陈两口子养的那个便宜外孙,霍长征,回来了。”
林岁岁听到“霍长征”三个字时,人有些恍惚,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大娘,“是村头那个‘霍长征’吗?”
“当然,咱们村就一个‘霍长征’,而且也就出了这么一个出色的霍长征。”大娘与有荣焉地说着,然后开始给林岁岁科普他有多出色。
霍长征是五年前去当的兵,这些年一直在部队,连家都没有回过,如果不是偶尔的书信以及每月雷打不动地给陈家两老寄钱,别人都以为他牺牲了。
他这些年一直没回家,别人也不知道他在外面混得怎么样,直至这次他荣获一等功,被组织用牌匾送回来,大家才知道他已经屡屡立功,也从一个小兵爬到了营长的位置。
“现在村头那边可热闹了,敲锣打鼓的,村里无论是到了说亲还是没到说亲年纪的小姑娘都跑去看了,就你一个人傻傻地在这里发呆。”大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要不是我腿脚不方便,我高低也得去瞧一眼。”
“……”林岁岁还真不是在这里发呆,而是在思考她日后的人生该往哪里走。
她前两天才得知刘笑花偷偷给她说了亲,对方是是公社领导,乍听上去条件很好,其实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鳏夫,他最大的孩子比她都要大,据说身高才一米五,比她一个女的都要矮上十几公分。
至于为什么刘笑花看得上这位“女婿”,除了他领导的身份,更因为他大方,愿意给两千块彩礼,这个数目,在农村可是能娶十遍媳妇了。
要不是这位领导最近一个月都在外省出差,她怕是已经被刘家人绑过去嫁人了。
她没有想嫁“爷爷”的心思,但也逃脱不了,因为在这个没有介绍信就寸步难行的年代,她哪儿也去不了。
其实这两天生产队都在讨论霍长征,只是她“死到临头”,对外面的事都不感兴趣了。
“咚咚咚……咚咚咚……”
前头突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紧接着又是鞭炮声,大娘激动地拉了拉林岁岁,“快看,人人都想嫁的‘如意郎君’要来了。”
敲锣打鼓的声音太大了,她没有听清楚大娘的话,她只是条件反射地抬头朝前方看去,然后看到一支队伍朝她这边走来。
虽然被众人热情地拥簇着,但她还是一眼看到了中间挺拔高大的男人。
五年了,经过岁月和抗争的洗礼,他已经褪去了当初的青涩稚嫩,显得成熟有魅力。就算离得远,她没看清他的神情,但她能清楚感觉到那种独属于军人的刚毅。
她正愣愣地看着,欢迎队伍已经走到她跟前。
她坐在田边,跟大路有两三米的距离,她看着他腰背挺直,目视前方地朝前方迈步。
她不习惯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别人看,就算别人没发现也如此。
她正想收回目光,他突然转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在眸光碰上的那一刻,她的心没由来地漏了一拍。
这一瞬间好像很久,久到她忘记了呼吸,这一瞬又很短,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远了。
接下来一整天,林岁岁无论走到哪里,哪里都是讨论霍长征的声音。
可无论是讨论他这些年为国家为人民立下的汗马功劳,还是如何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兵成为一个年轻且独当一面的营长,最后都会演变成为谁能嫁给这么一个出色的男人。
如果别人在说霍长征的英雄事迹,她会竖起耳朵偷听,可当她听到他跟某个姑娘般配的时候,她心里就是一阵阵泛酸。
今天因为听前头的人说霍长征的事,林岁岁一直跟在人家后面,以至于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错过回家的路口很远很远。
等她折回去,到家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
刘笑花正在厨房里做饭,看到她回来就开始骂骂咧咧,“死去哪里了?不知道全家等你做饭吗?你是想饿死咱们才安心吗?”
林岁岁看着弟弟妹妹全部都坐在客厅里等吃,顿时觉得不公平,小声嘟喃了一句,“饭是大家一起吃的,怎么做饭就成了我的专属任务?”
她声音不高,但刘笑花绝对能听得清楚,而且顿时火冒三丈,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骂道:“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竟然敢顶撞我?好呀,你那么有能耐,现在就去给我挑一担水回来,否则今晚的晚饭别想吃了。”
“……”她顿时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干嘛那么沉不住气顶撞刘笑花呢?她今天上工干到下工,早饭和午饭都只喝了粥水,今晚再不吃,她怕是要饿晕了。
终于,她为自己的冲动鲁莽付出了代价,心不甘情不愿地挑着两只水桶出门了。
其实挑水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从小挑到大,小菜一碟而已,只是她怕黑,特别是通往水井的那条路,到了晚上就特别安静,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这个点大家都在家里吃饭了,路上空荡荡得只有她一个人,她甚至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为了壮胆,她走路特别使劲,就是为了弄出点声响,这样她才不至于这么害怕。
只是,她走着走着,她感觉自己的脚步声有点奇怪,好像很凌乱,凌乱得像是身后有个人。
难不成她被人跟踪了?
她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往回看,但脚下不自觉的加速,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你跑什么?”
她正拼命地往回赶,突然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
声音久远到陌生,可她还是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她缓缓回过头去,果然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周围的光线很暗,只有天上洒下来的月光,她看不清他,但却无比确定是他。
半晌没听到她的回应,他又开口道:“吃饭了没有?”
她条件反射想说已经吃了,可肚子在这一刻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咕噜噜……咕噜噜……”
在静谧的黑夜中,她的肚子叫得特别大声,她的脸顿时红了,幸好此刻昏暗,才没让人瞧出这糗相。
“给。”他突然大跨步,直接跨到她跟前,然后递给她一个东西。
她一怔,有些不适应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么短,稍稍往后移了小半步,低声问道:“这是什么?”
“压缩饼干。”他干脆利落地说。
“不……”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她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此时此刻,她不接简直比接更难堪,只好颤颤地伸出手,把压缩饼干接了过来,“谢谢。”
“快点吃呀。”看她拿着饼干不动,他催促道。
“哦。”她拿起饼干往嘴里一送,然后咬下一小口,慢慢咀嚼起来。
“好吃吗?”他问。
“好吃。”她本来就不挑食,更何况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只要能吃的,放她嘴里都是好吃的。
“那都给你。”
话音刚落,他就把一大包压缩饼干塞进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