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棉六厂合同订购的首台“德国原装进口菲西曼牌”FV-4型卧式燃煤锅炉如期运抵厂区。
“棉六”副厂长李洪海负责验货接收。
结果绕着这台锅炉仔细检查好几遍，都没有找到设备铭牌。
怎么可能找到？
这本来就不是啥“德国原装进口锅炉”，而是连城市锅炉厂仿制生产的FV-4型卧式燃煤锅炉。
铭牌倒是现成的，只可惜是“费希曼牌”。
与人家要求的“德国菲西曼牌”进口锅炉音同字不同，为防止对方看出端倪，铭牌干脆都不往设备上贴。
死活找不到设备铭牌的李洪海满脸疑惑，朝旁边的郑旭东质问。
业务科科长郑旭东负责送货上门，他早就想好托辞。
“李厂长，这么低的价格搞来德国进口锅炉，不用说肯定都是些走私货，抠掉铭牌还不是担心被工商局经检队查扣！我可以拿我们连城锅炉厂几十年国企的信誉保证，这型德国进口锅炉的质量绝对没问题，而且我们厂愿意无偿提供终身质保！”
虽说多少有些担心，但是李洪海也觉得郑旭东的说法有道理。
他们打交道可不是一年两年了！
连城市锅炉厂老牌国企信誉方面肯定没的说！
另外，
高达2000元\/台的回扣实在让人心动，也就不用过于纠结，他当场大笔一挥在收货单上签名。
接下来开始卸车安装。
锅炉厂技术科科长赵栋梁现场指挥一丝不苟。
为确保本次安装调试万无一失，厂长步云峰特意派赵栋梁跟车到国棉六厂，指导本厂安装组的工作。
本次给国棉六厂送货调试的干部职工都很激动！
毕竟，
他们连城锅炉厂停工停产两年期间，所有干部职工备受煎熬，都以为厂子可能保不住。如今随着这台FV-4型卧式燃煤锅炉成功售出，并如期投入使用，标志着历尽磨难的锅炉厂终于起死回生！
安装组的干部职工干劲十足，同时又严格按照操作规范作业，确保不出现任何纰漏。
众人**协力在标定时间内安装完成，并进行了相关调试工作，包括点火试车，一切oK！
李洪海对此表示满意，叮嘱郑旭东抓紧时间送货，只有首批五台FV-4型卧式燃煤锅炉全部投入生产运行，他这边才能按合同支付尾款。郑旭东拍着胸脯保证将在一周内全部到货并安装到位。
回去的路上，
锅炉厂安装组众人都很兴奋。
坐在卡车车斗里的郑旭东和赵栋梁相互递烟寒暄，别提有多开心。
送货的卡车刚从国棉六厂大门开出来没多远，就听到惊天动地一声响，犹如凌空炸响惊雷，紧接着车体发生剧烈摇晃。
地震啦？
在郑旭东、赵栋梁极度震惊的目光中，巨大的蘑菇云自“棉六”厂区某车间腾空而起久久不散。
“卧槽！怎么回事啊？”
“好像是大爆炸！”
郑旭东有种不祥的预感，翘首张望惶惶不安，“老赵，你说不会跟咱们那台锅炉有关系吧？”
“别扯淡了！这套锅炉设备我检验过不止一次，而且每个安装环节我都现场盯着呢！绝对不可能是我们的锅炉出问题！绝无可能！”
“要不回去看看情况？我这心里不踏实啊！”
“行！”
郑旭东和赵栋梁很快达成一致，无论国棉六厂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两个都不可能袖手旁观。
即便此事跟自己没关系，见义勇为搭把手也是应该的。
让司机赶紧靠边停车，安装组众人原地待命。
郑旭东和赵栋梁快步返回“棉六”厂区。
厂子里一片混乱，惊慌失措的棉纺厂干部职工像群无头苍蝇嗡嗡乱飞，有的大呼小叫往厂区外边跑，也有的则朝着冒起浓烟的车间飞奔。
郑旭东和赵栋梁都有些腿软，心慌气短得厉害，而且越走越感觉不对劲。
当看到坍塌半边的车间时，他俩双双傻了眼！
没错！
正是他们刚刚送来锅炉的那个车间，断壁残垣中哭嚎声不断。
郑旭东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呆愣愣地望着眼前遍地狼藉的爆炸现场，而赵栋梁则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定睛一瞧恐怕死的心都有，只见他们刚刚安装完成的那台FV-4型卧式燃煤锅炉的炉膛炸裂，炉体外观已经发生严重变形。
现场还有伤员被抬走，也不知道死没死人！
完蛋了！
还真是他们仿制的那台卧式燃煤锅炉发生了大爆炸！
这下锅炉厂算是摊上大事了！
……
锅炉厂。
厂长办公室。
步云峰正跟劳资科科长李媛媛谈话，协商如何妥善安置那批“待业”职工。
为期三个月的岗位技能培训目前已经进度过半，然而效果却差强人意，至少有50%混混儿职工的表现令人失望，也就是说最终或许将有二三十人难以通过二次考核，这就需要劳资科出面彻底解决掉这些“掉队者”。
但是，
连城市锅炉厂作为老牌国有企业开除员工并没有先例。
即便按照《国营企业辞退违纪职工暂行规定》来执行，也需要涉事职工有严重违反纪律的情况发生才行啊！
可是这批无法通过技能考核的干部职工多数都是技艺不精，或者混吃等死，并不符合上述“辞退规定”的条条框框。如果厂里开除员工于法无据，自然难以服众，甚至引发群体事件后果难料。
“厂长，我们就不能通融通融吗？其实大家都不容易，但凡有点门路的谁愿意呆在锅炉厂等死，早就调走了！这些职工岗位技能无法达标的原因多种多样，我个人意见还是给他们一个活路，比如留在厂里搞卫生打下手也行啊！”
“就那帮馋懒奸猾的玩意儿成天在厂区晃悠，你看着不堵心？啥活儿不干还能照样领工资，我们绝对不能助长歪风邪气！”
步云峰坚持自己人事调整必要性的意见，到时候通不过二次考核的，必须统统清理掉没商量。
这批“掉队者”的人事关系档案集中转给人才办。
户口给他们转回原籍，或者找其他单位挂靠，总之不能把搅屎棍留在锅炉厂！
叮铃铃……
两人正在讨论这件事情，桌上的座机电话突然响起。
是业务科科长郑旭东打来电话。
“厂长，不好了，出大事了！咱们运到国棉六厂的那台锅炉发生爆炸事故死了人，赵栋梁被他们扣留，你快过来看看吧！”
“啥？”
步云峰脑袋嗡的一下，郑旭东再说什么已经听不清了，感觉气血上涌天旋地转，他努力支撑住身子，挂断电话后朝门外走去。
这场突发意外让人始料未及！
天要亡我呀！
他们锅炉厂刚刚有些起色就传来噩耗，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驱车直奔国棉六厂，步云峰在路上频频走神，不小心闯红灯差点儿撞上横穿马路的自行车。
他猛打方向盘紧急避让，失控侧翻的吉普车重重地撞在电线杆子上。
遭到猛烈撞击的步云峰登时昏迷人事不省。
……
副市长丁奕辰获知国棉六厂突发生产事故，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听取“棉六”相关人员的灾情以及救援情况汇报。
这起锅炉爆炸造成“棉六”生产车间部分损毁，锅炉操作员一死两伤的严重后果。
具体爆炸原因尚未查明，还需要安全事故专家现场勘查认定。
据副厂长李洪海讲述，发生爆炸的这台德国进口锅炉是由连城市锅炉厂负责供货的，出了问题肯定难辞其咎。
“人呢？锅炉厂的人呢？”
“安装调试完就走了，不过爆炸发生后我们在现场发现他们厂的技术科科长，果断把他给抓起来了！”
五花大绑的赵栋梁随后被带到丁副市长面前。
他自知无力承担如此严重后果，连头都不敢抬。
“你是锅炉厂的人？”
“是。”
“发生爆炸的这台德国锅炉从哪搞来的？”
“根本不是德国锅炉！就是……就是我们厂近期仿制生产的FV-4型卧式燃煤锅炉，国棉六厂坚持要德国菲西曼牌子的锅炉，我们厂长说反正一模一样谁也看不出来，所以就拿我们厂生产的锅炉冒充德国进口锅炉送过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赵栋梁可不敢丝毫隐瞒，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获知实情的丁副市长雷霆震怒，吹胡子瞪眼。
“冒充德国货？公然制假售假！步云峰胆子也太大了吧？这特么的就是赤裸裸的诈骗好不好？”
他当场交代秘书立即通知工商局、公安局等有关单位负责人，对涉嫌欺诈、制假售假的连城市锅炉厂进行突击检查并查封！对本次爆炸事故负有主要责任的步云峰实施抓捕，先把人控制起来再说，省得被他逃掉。
……